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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有民罗进贤,二月十二日天下大雨,擎了一伞出门探友,行至后巷亭,有一后生求帮伞。进贤不肯道:“如此大雨,你不自备伞具,我一伞焉能遮得两人!”其后生乃是城内光棍邱一所,花言巧计,最会骗人,乃诡词道:“我亦有伞,适间友人借去,令我在此少待,我今欲归甚急,故求相庇,兄何少容人之量。”罗生见说,遂与他帮伞。行到南街尾分路,邱一所夺伞在手道:“你可从那里去!”罗进贤道:“把伞还我。”邱一所笑道:“明日还罢,请了。”进贤赶上骂道:“这光棍!你帮我伞,还要拿到哪里去?”
邱一所亦骂道:“这光棍!我当初原不与你帮,今要冒认我的伞,是何道理?”
罗进贤忍气不住,扭打在包公衙门去。包公问道:“你二人伞有记号否?”
皆道:“伞乃小物,哪有记号。”包公又问道:“可有干证否?”罗迸贤道:“彼在后巷帮我伞,未有干证。”邱一所道:“他帮我伞时有二人见,只不晓得名姓。”包公又问:“伞值价几多?”罗进贤道:“新伞乃值五分。”
包公怒道:“五分银物亦来打搅衙门。”令左右将伞祉破,每人分一半去,将二人赶出去。密嘱门子道:“你去看二人说些什么话,依实来报。门子回复道:“一人骂老爷糊涂不明,一人说,你没天理争我伞,今日也会着恼。”
遂命皂隶拿他二人回来问道:“谁骂我者?”门子指罗进贤道:“是此人骂。”
包公道:“骂本管地方官长,该当何罪?”发打二十。罗进贤道:“小人并不曾骂,真是冤枉。”邱一所执道:“明是他骂,到此就赖着。他白占我伞是的了。”包公道:“不说起争伞,几乎误打此人,分明是邱一所白占他伞,我判不明,伞又扯破,故彼不忿,怒骂我。”邱一所道:“他贪心无厌,见伞来判与他,故轻易骂官。哪里伞是他的?”包公道:“你这光棍,何故敢欺心?今尚且执他骂官,陷入于罪。是以我故扯破此伞试你二人之真伪,不然,哪里有工夫去拘干证审此小事。”将一所打十板,仍追银一钱以偿进贤。
适有前在后巷见邱一所骗帮者二人,其一乃是粮户孙符,见包公审出此情,不觉抚掌道:“此真是生城隍也,不须干证。”包公拘问所言何事,孙符乃言邱一所帮伞之因,“后来老爷断得明白,故小人不觉叹服。”包公益知所断不枉。
五十二 邹樵夫卖柴误失刀 卢生员昧心辱斯文
话说有民邹敬,砍柴为生。一日往山采樵,即挑入城内,去卖,其刀插入柴内,忘记拔起,带柴卖与生员卢日乾去,得银二分归家。及午后复去砍柴,方记得刀在柴内,忙往卢家去取。日乾小器不肯还。邹敬在家取索甚急,发言秽骂。乾乃包公得意门生,恃此脚力,就写帖命家人送县。包公问及根由,知事体颇小,纳其分上,将邹敬责五板发去。
敬被责不甘,复往日乾门首大骂不止,日乾乃衣巾亲见包公道:“邹敬刁顽,蒙老师责治,彼反撒泼,又在街上大骂,乞加严治,方可警刁。”包公心上思量道:“彼村民敢肆骂秀才,此必刀真插在柴内,被他隐瞒,又被刑责,故忿不甘心。乃命快手李节密嘱道:“如此如此。”又将邹敬锁住等候。李节领命到卢日乾家中道:“卢娘子,那村夫骂你,相公送在衙内,先番被责五板,今又被责十板,你相公教我来说,如今把柴刀还了他罢。”卢娘子道:“我官人缘何不自来?”李节道:“你相公见我老爷,定要退堂侍茶,哪里便回得。”娘子信以为真,即将柴刀拿出还之。李节将刀拿回衙呈上:“老爷,刀在此。”邹敬道:“此正是我的刀。”日乾便失色。包公故意喝道:“邹敬,休怪本官打你,你既要取刀,只该善言相求,他未去看,焉知刀在柴中?你便敢出言骂,且问你辱骂斯文该得何罪?我轻放你只打五板,秀才的帖中已说肯把刀还你,你去又骂,今刀虽与你去,还该打二十板。”
邹敬磕头求赦。包公道:“你在卢秀才面前磕头请罪,便赦你。”邹敬吃惊,即在日乾前一连磕了几个头,连忙走出去。包公乃责日乾道:“卖柴生理,至为辛苦,你忍瞒其柴刀,仁心安在?我若偏护斯文,不究明白,又打此人,是我有亏小民了。我在众人前说你自肯把刀还他,令邹敬叩谢,亦是惜汝廉耻两字。”说得日乾满面羞惭,无言可答而退。包公遣人到卢家赚出柴刀,是其智识;人前回护,掩其过衍,是其厚重;背后叮咛,责其改过,是其教化。一举而三善备焉。
五十三 红牙球入帘牵真情 潘官人出门斩假鬼
话说京中有一富家,姓潘名源柳,人称为长者,原是官宦之家。有一子名秀,排行第八,年方弱冠,丰姿洒落。一日,清明时节,长者备祭仪登坟挂钱。其家有红牙球一对,乃国家所出之宝,是昔日真宗赐与其祖的。长者出去后,秀带牙球出外闲耍片时,约步行来,忽见对门刘长者家朱门潇洒,帘幕半垂,下有红裙,微露小小弓鞋,潘秀不觉魂丧魄迷,思欲见之而不可得。忽见一个浮浪门客王贵,遂与秀答言道:“官人在此伺候,有何事?”
秀以直告。王贵道:“官人要见这女子有何难处?”遂设一计,令秀向前将球子闲戏,抛入帘内,佯与赶逐球子,揭开珠帘,便可一见。秀如其言,但见此女年方二八,杏眼桃腮,美容无比,与之作揖。此女名唤花羞,便问:“郎君缘何到此?”秀答道:“因闲耍失落一牙球,赶来寻取,触犯娘子,望乞恕罪。”此女见秀丰仪出众,心甚爱之。遂含笑道:“今日父母俱出踏青,幸汝相逢,机缘非偶,愿与郎君同饮一杯,少叙殷勤。”秀听罢,且疑且惧,不敢应声。此女遂即扯住秀衣道:“若不依允,即告到官。”秀不得已遂从之。二人香闺中对斟,饮罢,两情皆浓。女子问道:“君今年青春几何?”秀答道:“虚度十九春矣。”女子又问:“曾娶亲否?”秀道:“尚未及婚。”女子道:“吾亦未尝许人,君若不嫌淫奔之名,愿以奉事君子。”
秀惊答道:“已蒙赐酒,足见厚意。娘子若举此情,倘令尊大人知之,小生罪祸怎逃?”女子道:“深闺紧密,父母必不知情,君子勿俱。”秀见女子意坚,情兴亦动,二人同入罗帐,共偕鸳侣。云收雨散,秀即披衣起来辞去。
女子遂告秀道:“妾有衷曲诉君。今日幸得同欢,妾未有家,君未有室,何不两下遣媒,结为夫妇?”秀许之,二人遂指天为誓,彼此切莫背盟。秀即归家,日夜相思,如醉如痴,情怀不已,转成憔悴。其父母再三问其故,秀不得已,遂以刘氏女相爱之情告之。父母甚怜之即忙遣媒人去与刘长者议婚。
刘长者对媒人道:“吾上无男子,只有花羞一女,不能遣之嫁出,纳胥在家则可。”媒人归告潘长者,长者思忖道:吾亦只此一子,如何可出外就亲,想是刘家故为此说推托,决难成就。遂与秀说:“刘家既不愿为婚,京中多有豪富,何愁无亲?吾当别议他姻。”秀默然,遂成耽搁,后竟别议赵家女为配,因此潘秀与花羞女绝念。及成亲之日,行装盈门,笙簧嘹亮。是日,花羞在门外眺望,遂问小婢:“潘家今日何事如此喧闹?”小婢答道:“潘郎娶赵家女,今日成亲。”花羞听了,追思往事,垂泪如雨,自悔自怨,转思之深,说不出来,遂气闷而死。父母哭之甚哀,竟不知其故。遂令仆王温、李辛葬于南门外。
李辛回家,天色已晚,思想花羞女容颜可爱,心甚不忍舍,即告父母道:“今夜有件事外出一走。”父母允之,李辛至二更时候,月色微明,遂去掘开坟,劈开棺木,但见花羞女容貌如存。李辛思量:“可惜这娘子,与他尸骸合宿一宵,虽死亦甘心。”道罢,即揭起衣衾,与之同睡。良久,忽见花羞微微身动,眼目渐开,未几,略能言,问:“谁人敢与我同睡?”李辛惊道:“吾乃你家之仆李辛,主翁令我葬娘子在此,我因不忍舍,今夜掘开棺木看看娘子如何,不意娘子醒来,实乃天幸。”花羞已省人事,忽忆家中前日的事,遂以其情告李辛道:“只因潘秀负盟,以致闷死。今天赐还魂,幸有缘遇汝掘开坟墓,再得重生。此恩无以为报,今亦不愿回家,愿与汝结为夫妇。棺木中所有衣服物件,尽与汝拿去。”李辛甚喜,仍然掩了坟墓,遂与花羞同归,天尚未晓,到家叩门,其母开门见李辛带一妇人同回,怪而问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