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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朽林泉,不胜荣藉。
看到后面,只见有着“纨扇”二字,心中着实惊讶,暗想道:“难道那把扇子,却被老头儿看破了?”那后生便把锦匣儿送将过来。杜开先一只手接了锦匣,一只手执了书柬,笑吟吟的对着后生道:“既承韩老爷宠召,自当趋往。但刻下不及回书,敢烦转致一声,待明早晋谒,觌面称谢便了。”后生方才晓得这个就是杜公子,愈加小心几分,满口答应不及。杜开先着聋子拿三钱一个赏封送他,称谢而去。有诗为证:
曾将纨扇留屏后,今日仍赍作聘物。
无限相思应有限,羡他来去是良媒。
杜开先见那后生去了,也等不得走进中堂,端然站在仪门边,把那锦匣揭将开来。只见里面又是一幅白绫封裹得绵绵密密,原来还是韩玉姿的手迹。恰好适才韩相国着人送来的时节,果然无心究竟到这个田地上去,因此便不拆开细看,随即糊涂送到这里。这都是他两个的天缘辐辏,恰正送来,刚刚遇着杜开先回来,亲自收下。这杜开先虽见书上写着个“纨扇”二字,哪里晓得扇上又添了一首诗儿!便又把白绫揭开,果是那元宵夜,掷在围屏边的这把扇子。再扯开一看,上面又增了一首诗儿,恰正是他那日在这边船里即咏的,诗后又写着“韩玉姿”三字。点头暗想道:“原来画船中与我酬和的,就是这韩玉姿了。只是一件,如何那书帖上写着是韩相国的名字?这纨扇上又写着韩玉姿的名字,此事仔细想来,不好明白。莫非到是那老头儿知了些什么消息,请我去,倒有些好意思不成?”你看他慢慢的一回想,一回走,来到中堂,恰正见翰林与夫人对面坐着,不知说着些什么话儿。看见杜开先走到,满心欢喜,虽是一个月不相见,就如隔了几年乍会的一般。连忙站起身来,迎着笑脸道:“萼儿,你回来了,一向在馆中可好么?”杜开先道:“深承爹妈悬念,只是睽违膝下,冷落斑衣,晨昏失于定省,不孝莫大。”杜翰林道:“萼儿,你岂不晓得事亲敬长之道,哪一件不从书里出来!今既与圣贤对面,就如镇日在父母身边一般。我且问你,那康公子也同回了么?”杜开先答应道:“康公子还在清霞观中。孩儿今日此回,一来探望爹妈,二来却有一件事与爹妈商议。”夫人便道:“萼儿,敢是你在清霞观中早晚不得像意,又待变更一个所在么?”杜开先道:“孩儿在那边清雅绝伦,正是读书所在,无什不便。但为昨日韩相国差人特地到清霞观中,投下请书礼帖,欲令孩儿,明日到他府中题咏几幅寿意,所以回来特请命于爹爹,决一个可否。还是去的是,不去的是?”杜翰林道:“萼儿,那韩相国是当朝宰辅,硕德重臣,又是巴陵城中第一个贵显的乡绅。就是他人,巴不能够催谋求事,亲近于他。何况慕你诗名,特来迎请,安可拂其美意?今日就当早早趋谒才是。”夫人道:“萼儿,既有请书,何不顺便带回,与爹爹一看,方是道理。”杜开先便向袖中先将书帖取出,送上翰林道:“孩儿已带在此。”翰林接将过来,从头一看,欣然大笑道:“夫人,那老头儿就将孩儿原题的纨扇送将转来,岂不是一个大丈夫的见识么?”夫人道:“却是怎么样一把纨扇?”杜开先便又向袖子里拿将出来。翰林展开,把前后两首诗儿仔细一看,道:“萼儿,这扇上两首诗儿,缘何都不像你的笔迹,又不像你的口气?”
杜开先乘机应道:“孩儿也为这件事,因此踌躇未决,进退两难。”杜翰林道:“萼儿说哪里话!做诗原是你的长技,难道如扇上这样句儿,愁什么做不出来?但有一说,明日谒见的时节,决不可把这纨扇带着,倘言语中间偶然提起,只是谦虚应对为妙。”杜开先道:“还有一句请问爹爹,明日若见了韩相国,教孩儿怎么称呼?”翰林想了一想道:“萼儿,韩相国虽然是个大寮,论我门楣,也不相上下。况且共居巴陵一邑,兼属同寅,总不过分一个伯侄辈儿就是。”杜开先躬身答应一声。那夫人就走过来,一把携手转身进去,随唤厨下整治茶饭不题。有诗为证:
少小多才动上人,他年拟作国家宾。
双亲恃有聪明子,宁不欣欣若宝珍!
次日,杜开先带了家僮,竟到韩相国府中。把门人通报,那韩相国闻说杜公子来到,十分之喜,急令家僮开了中门,匆匆倒履出来迎迓。引至大厅上,叙礼已毕,连忙拂椅分宾主而坐。两巡茶罢,韩相国道:“公子如此妙龄,诗才独步,岂非巴陵一邑秀气所钟!老夫久仰鸿名,每劳蝶想,恨不能早接一谈。今承光降,何胜跃如!”杜开先欠身答道:“老伯乃天朝台鼎,小侄是市井草茅,深感垂青宠召,敢不覆辙趋承!”韩相国道:“老夫今日相迎,却有一事借重。不日内乃少伯袁君寿诞,老夫备有寿意一幅,敢求赐题,作一个长春四景。料足下倜傥人豪,决不我拒,故敢造次斗胆耳。”杜开先道:“老伯在上,非是小侄固辞,诚恐俚言鄙语,有类齐东,岂无见笑于大方乎?”韩相国道:“老夫前闻梅花观之题,今复见纨扇之咏,深知足下奇才。今日见辞,莫非嫌老夫不是个中人,不肯轻易的意思?”杜开先道:“却是小侄得罪了。”韩相国便吩咐,杜府管家耳房茶饭。遂唤女侍们取了锁匙,先去开了记室房门,然后把杜公子引进。
原来那韩蕙姿与韩玉姿姊妹两人,听说个杜公子到了,巴不得一看,撇下肚肠;因此俱已留心,早早都站在那厅后帘子里,正待看个仔细。恰好杜开先正慢将进去,回头一看,只见那帘内站着的端然是元宵夜瞥见这两个女子。你看他,两只脚虽与韩相国同走,那一片心儿,早已到这两个女子身上,又恐韩相国看出些儿破绽,没奈何,只得假意儿低头正色,徐步一同来到记室。韩相国先把寿轴取将出来,展开在一张八仙桌上,再把文房四宝摆列于右,对着杜开先道:“老夫有一言冒启,昨日有一敝同寮,始从京师回来,刻下暂别一会,前去拜望一拜望,少息就回。公子在此,权令女侍们出来代老夫奉陪,万勿见罪,足徵相爱重了。”杜开先听说这几句,恰正合着机谋,只是不好欣然应允,便假意推却道:“老伯既有公冗而去,小侄在此,诚恐不便,不如也暂辞回去。明日再来趋教何如?”韩相国笑道:“好一位真诚公子!敢是老夫欲令女侍出来代陪,虑恐男女之间嫌疑之际么?”杜开先躬身道:“正是小侄愚意。”韩相国又笑了一声道:“贤契,不是这样讲。老夫与令尊翁久同寮,况属通家,今公子到此,就如一家人一般,这个何妨!”吩咐院子快唤蕙姿出来。原来这蕙姿与玉姿姊妹两人还站在厅后,端然不动,都在那猜疑之际,突地里听说一声:“蕙姿姐,老爷唤妳哩。”她两个再想不到是唤出来代陪杜公子,只道有些不妙的事,一个目定口呆,一个魂飞魄散,心头擤擤的跳个不了。蕙姿道:“不好了!敢是纨扇上诗句,杜公子对老爷说出来,故来唤我对证?”玉姿道:“姐姐,决不为着这件。我想那杜公子的心事,就是我们的心事,难道他便如此没见识么?”蕙姿道:“妹子,妳可想得出还是为着什么来?”玉姿道:“敢是杜公子记着那《昭君怨》儿,故在老爷跟前把几句巧言点缀,特地要妳出去相见的意思。蕙姿道:“妹子,那杜公子若是果有这片好意,肯把前事记在心头,决不把妳前日送去纨扇上诗儿丢在一边了。古人云:‘丑媳妇免不得见公姑。’既然唤着我,好歹要去相见的,且走出去便知分晓。”玉姿就转到自己房中,探听她出去还为什么缘故。蕙姿也不及进房重施脂粉,再换衣衫,别了妹子,竟到记室里面。见了杜开先,连忙假装退避不敢向前的光景。韩相国道:“这就是杜公子,快过来相见。”蕙姿便向前殷勤万福,杜开先便深深回喏。蕙姿问相国道:“不知老爷唤蕙姿有何吩咐?”韩相国道:“我就要出门拜客,杜公子在此题这长春寿轴,着妳出来权且代我相陪一会。”蕙姿也假意儿低低回答道:“老爷,这位杜公子从不曾相见的,羞人答答,教蕙姿在这里怎么好陪?”韩相国道:“说哪里话,这杜公子我与他久属通家,谊同一室,不要害羞,在这里略陪一会儿,不多时,我就转来了。”蕙姿道:“既然如此,老爷请行,蕙姿在此代陪就是。韩相国便与杜开先作别,遂走出厅前,上轿出门不提。
这杜开先与韩蕙姿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