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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喜觉得这个动作眼熟得很;好像经常
见到。后来想起来这是在模仿一个电视剧里的老大。那孩子年纪也不大;三年级能有多大?但显然是个头目;脑袋很潇洒地一摆说;给她上菜!然后另一个小孩就喊来了;用作业本子捧来一截屎;说还是热的。然后一帮小孩就跳着脚喊——
趁热吃。冷了腥!
趁热吃;冷了腥!
两个女孩终于号啕大哭起来;小敏被两个男孩架着;小便流了一地……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大家都不会相信;这是班上同学自发地组织的一个跟踪团;这个跟踪团是这样的有组织;有计划。有分工。来喜更不会相信;上学期还是他们班长的小敏;能在这个学期被全体同学迅速地孤立和迫害。更有甚者;他们在收到满意的效果后还要写喜报;这天的事件被标上了“喜报第五号”!
这些喜报送给谁?那个小头目说;是给黑板报写的。他是新任班长;他说;谁让她以前对我们不好?
以前小敏是不是对你们都不好?他问那帮孩子。那么以前你们为什么不整治小敏?小敏究竟有好大罪过值得你们这么恶搞?这些问题小头目不能回答;蔡豆豆不能回答;他们都不能回答;连小敏和另一个女孩也无法回答。
看看天就要黑了;两个辩友坚持要把他们送到学校去;那帮男孩急了。有两个还哭起来。叔叔放了我们吧;叔叔放了我们吧;二回再也不敢了。来喜想想还是算了;他挥挥手;放他们家去吧;这肯定不是小孩子的事;他们才八九岁哎。
他们回家时;小敏趴在他背上说;爸;我不想上学了。
听得他鼻子一酸。他抬起头;吸了一大口气;又吸了一大口气才憋回去。
8
小敏还是去上学了;是钱素素送她去的。放学;也说好是钱素素去接小敏才答应。小敏以前从来不要人接送的;上三年级了反倒怕了。
钱素素家来说;她没看见黑板上有喜报。来喜心里正烦;讲你是猪脑子啊?他报喜是有目标的;还非要登黑板报吗?钱素素就突然发作了;说要不是你那张屁股嘴;哪有这些破事?以前哪个老师不喜欢小敏?你把她害成这样你还有理了。本来学校只收两百;你现在花了多少?花了钱不讲;还买的尽是提心吊胆!
来喜被骂得灰头土脸;赶紧逃将出来。想想也是;所有这些麻烦不都是因为那天光顾着嘴巴快活吗?那天也是倒霉;怎么刚好碰见杨校长呢?碰见就碰见了;你扯那些鸡巴蛋干吗呀?
来到陈家奇的茶社;大家说快来看哈马斯领导人发表声明了。来喜突然冒一句:老天爷给你安这张嘴;是喊你来吃的;不是喊你来讲的!众人一愣;都不看电视了;转而来研究来喜那张脸。那张脸也确实奇特;平时也还松弛;有点四十岁的沧桑感;嘴角还带着一丝嘲讽的微笑;可这会子全都抻平了;五官向四周发散;好像里面有个无形的绷子。要把他那张脸绷开;绷直;绷成一幅平面的画。
众人有点害怕;说这是急火攻心;谁来给他掐掐?然后又是泼冷水又是掐人中;来喜一口气才缓过来。这七手八脚的过程其实他心里都明白;就是口不能言身子不能动;只得由他们摆布。缓过来后想想;自己才四十岁;怎么就成了这副鬼样子?不觉泪就有了;心也掏空似的;陡然一灰。
头天帮来喜抓小孩的辩友来了;把情况一说众人才有点明白。大家认为这事绝不能算完;于是又想到了记者;七嘴八舌说;学校就怕记者;老师就怕记者;他们都怕记者。可是省城里现在风头又转了;那记者在电话里说;现在抓行风已经抓完了;上头又在抓商业贿赂了;再说教师节就要到了;你正面宣传她还差不多;保证能发稿。记者的叔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才把侄子教育过来;答应先来采访采访再说。记者讲我吓唬吓唬他们也许还行。
记者派头还是有的。开着小吉普;扛机子的背机子的拿话筒的来了好几个。学校也算配合;让老师把上回出来证明的学生一个一个挑出来;接受采访。可出鬼的是;这些孩子一个一个都翻了供;说上回是瞎说的;上回是听别人说他才说的;上回是被记者叔叔吓的;上回他们不敢不那么说。记者又问;你们班是不是有个跟踪团;天天跟踪任敏上下学?他们都笑;说那都是他们自己瞎吹的;哪有什么团?
记者脸都青了;说我最后再问你们一次;有没有看到老师拽任敏的红领巾?二十几个小孩面对摄像机镜头;就像经过统一培训过似的;齐声高喊:
没——有——!
记者有记者的职业道德;他们卷卷电线;跳上吉普就走。他叔叔跟在后头喊;吃过晚饭再走啊?但还是匆匆赶回省城去了。
来喜已经在读月酒家定好一桌;此时要退也退不掉了。众辩友还有些不好意思;来喜脖子一梗道;你们把任来喜看成什么人了?喝!
喝着;便晓得叹息。叹世风日下;叹扯谎不打草稿。叹这帮小孩明知是在扯谎;还这么理直气壮!讲居然还晓得怎么积极行动怎么迫害别人;才能讨老师欢喜。真是不得了;这帮小孩才八九岁啊!讲他们已经晓得利害关系了;得罪同学与得罪老师;哪样对自己最有利?他们甚至已经无师自通;晓得把握这个向老师表功邀宠的机会;令人汗颜;绝对汗颜!还讲这样的喜报跟华老栓手上的人血馒头简直一模一样;血糊糊的!那元老派端着杯摇头晃脑道;道不行乘桴浮于海。名士派便接一句泰山崩乎梁柱摧乎?平民派拍着桌子喊:各位。你们想过没有;再过十年二十年;他们就是法官就是律师;他们就是管理国家的人!众人默然无语。
只有来喜;悄悄下楼把账结了;独自往陈家奇的茶社去。此刻他反倒清醒了;心想这事转变得也太离谱;就是有人教;那么多小孩子都能众口一词?走路还要喊一二一呢。他想通过陈家奇做做蔡老板的工作;只要能把那个蔡豆豆的嘴巴撬开;所有的谜底都一目了然。
蔡老板也是个老实巴交的人;唯唯诺诺;又是让座又是点烟。一般外地来的生意人都是这样;虽是有两个钱;对本地人还是不敢得罪的;但问到小孩子的事就一百个不吱声;也不肯把儿子叫出来。
磨到半夜。来喜急了;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说蔡老板你只要把真相告诉我;我保证不出卖你!没想到蔡老板也扑通一下跪倒在地;然后可怜巴巴地望着陈家奇。陈家奇说;你望我没用哎;凡事都有个因由;你们家教育小孩就这样教育的?扯谎没事?你欢喜他扯谎?那蔡老板吭哧吭哧说。我是个外地人;我敢得罪哪个?别讲不知道什么真相;就是知道。我能叫自己小孩为你作证吗?我找死啊?你们也老大不小的年纪了;你们问问自己;换了自己你们会怎么做?你想想自己长这么大;当真没扯过谎吗?当真没害怕过吗’你要真那么纯洁;我都不知道你怎么活下去!
来喜噎了半天;他都要哭出来了:那也要凭良心啊?
这时蔡老板老婆不知怎么冲出来;大声喊:良心多少钱一斤?这都什么时代了还凭良心?它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懂事的人我见过;这么不懂事的人还真没见过!滚!
他两个一惊;面面相觑;只好滚将出来。
9
钱素素有个弟弟叫钱勇;是在外地做
陶瓷生意的;从小就是个街油子;在本地也有不少朋友;不知从哪听讲了这件事;就从上海赶回来要为小敏出气。这是他自己这样讲的;因为他宣称是一辈子不讨老婆不成家的;小敏就是他的心头肉。我们小敏给人家欺负成这样;我还能不出手吗?牛逼得很。来喜平日顶看不惯钱勇这一套;但人到了这一步也是没法子。病急乱投医;还真的心存希望。
吃着饭;钱素素讲。人就这么个东西;越得不到的越想得到;越吃了亏的越想扳回来。越扳不回就越想扳。结果就越陷越深。
来喜讲;你不就是埋怨我嘴臭吗?我承认我嘴臭总可以了吧?是我惹的祸我不赖账;任打任罚都由你。只要有个解决的法子;是泡屎我都把它吞下去!
话音刚落小敏就哇地吐起来;吐得泪流满面昏天黑地。好容易才把她劝止住;一餐饭已吃不成了;钱勇又趁机大吹一番他回来迟了让小敏吃苦了;如果他在家又怎样怎样;恨得来喜直想撞墙。
等小敏睡下后;钱勇把谱也摆够了;才伸出两个手指头道:我有两条路能把这口恶气出掉。随便你们挑。于是来喜两口子就把颈子伸得跟鸭脖子一样;等他指路。
一条叫花钱摆平。他讲现今世界没有什么事是摆不平的;只要肯花钱。所以现在上海北京广州那些大城市就有人专门做这个生意;开摆平公司。具体讲就是花钱买通有权的人;把那个狗屁老师开掉;喊她下岗;喊她讨饭去;你一口恶气不就出掉了吗?要花多少钱呢?我估计这种小地方一个教育局长顶多二三十万就搞定了。二三十万算什么钱啊?湿湿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