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撞著。那大儿子知机,晓得记也不曾记得,撞也料撞不著。自用了六七两银子,自向供给所去进场,点进头门,自有人招接。进去高卧一日,两个半夜。也有粥饭粉汤,还有题目纸,馒头果饼。监军相随,三场喜得完名全节。二郎不识嗅,进了三门,落了号。记出文字来等题目,不期不对。他道题目差,文章是,也写了两篇。到后来记的忘了,没得写,只得歇手,弄个墙上先揭晓。害这房考,在里面寻个头昏,还去别房搜不得。鸿飞正冥冥,弋人何所觅。到场后,买主赖他关节不灵。卖主说他误事,没科举哄我。一个查不出朱墨卷,一个明是贴出,难说个不误事。虽赖得些,也费了四五千金。
敲剥聚脂膏,浪把科名觊。原从空中来,自向巧中去。
到底大郎识嗅,道:“父亲原不叫我读书。道三千举人,一万进士。如今做不来,只拣省些的做做,一千七百,弄个中书罢。”吕主事道:“这是没择钱的生意。还是举人,本钱多些,后来弄个知县通判,所得还大。”大郎道:“这使不得。要到下科,还要捱个岁考。你又费钱,我又吃力。若说中书费重,便四百两纳个儒士,弄个简较,就是有司。有钱的只是中书,还有体面。你若不依我,定要买举人,你买成了,到临时只不进去考,你自折银子。”拗不过,只得纳中书。喜得改换头角,在缙绅中走了。第二个仍前干科举。怕他来不得,用了二百两,买编号书吏,联号,七个同号。每篇百金,中出再谢。还又用钱与誊录书手,加意誊,用钱派在关节房官房内。不知遇了个撞太岁,拿个假关节来,竟撮了几十两去。场中不中,早已破费千金。吕主事气得紧,将来把做废物。他也巴不得丢手,且喜书上笨,盘算上清,且自去放债经营去了。
封侯自有骨,田舍人可为。何若事毛锥,尝添沦落悲。
喜得第三个儿子,是他爱妾所生,小时极聪明,生得秀雅。他自不肯把书去苦他。倒是其妾上紧要他读书,厚供先生叫作文字。到十四五岁,也写得两句出,先生盛称是个奇才大物。涂得篇文字、凑了个铜钱,也早早进了学。他就侍才做物,见刻文不直便义,见先辈便道腐物滞物。季考堂考,他拿定魁解之才,自然前列,不须人力。那父亲母亲放下心下,暗里为他请托。取得个前列,就认做自己的,越发夸大。从此不从先生了,只是结社。这社中夙弊,只是互相标榜。有那深心的,明怪他狂,却肥拱景他。他又认真刊了两篇胡说文字作贽,厚礼去求某老先生某老名公作序。每日披巾玉结,大轿高盖,毡包俊仆,跟拥拜客,送礼请酒。结交名士,都是厚往薄来,勉强亲热。
结交须黄金,金尽名乃起。还愁轻薄儿,以我作玩具。
家中见他交游多,又大言不惭,认做有才。有时不来衬副,自然失利。
他却大骂瞎眼主司,全不自愧。家里要替他买廪,他道:“就中了,要廪做甚么!以我之材,决不至打破鼓田地。”父亲不相信,用了百金,弄个科举第二。他道这我分所当得,还暗里埋怨父亲,错使了银子。
一片狂奴态,其中未必有。大言不惧人,颜甲十重厚。
到将进场,他道两个哥哥每次折银数千,我不要你买举人,只拿几千与我供出场嫖资。父亲也与他千金,还自己随他到省。道官办圆领不经穿,自己的他不屑穿,在家寻了一套京屯,一套怀素备用。又带了许多尺头、犀玉、杯、银器玩物,备送座师外,几百银子听用。到省头场出来,对父亲道:“稳稳还你一个解元。”三场喜得苟完,就带了清客陪堂,寻些娈童美妓,自去顽耍去了。揭晓这夜,吕主事与几个陪堂,痛饮彻夜,开门待报。他也在妓家,吃通宵待报。家里有人知他家是历科弄手脚的,都先来报。有恨他家的,故意以报为名,将他窗户什物打碎。及榜挂出,并没大名。
富贵虽有命,功名也仗才。君家固谫劣,岂易上金台。
在妓家,把主试大骂。父亲邀他回去不去。道:“无颜归故国,只有银子可留几千,我暂在外边解闷。”吕主事只得将原带银两尽行与他。他却在外边求名妓,落赌场。银两用尽,便写票转借。九折五分钱都不论,惜来随手用完。吕主事与其妾计议,急与他成亲,要收拢他。不知习与性成,竟收不住了。第四个儿子,是吕主事做官时生的。看见银子容易,看惯骄侈,读书不曾有成,单学得些摇摆。每日饮食,只图个丰盛,也不论钱。穿衣服只要新,也不论价。父亲见前边三个儿子都不能成功,意思要他读书。他道:“三个哥哥都不读书,偏要我读书。”特为他请先生,供给先生,落得读书。他只不去,还要捉先生陪游山吃酒。那先生也是有人心的,觉得虚糜他馆谷,心甚不安。请他来讲书作文,他便发话道:“吃我家饭,收我家束修罢了,苦苦来逼人做甚?”父亲来查功课,先生遮掩不来,也只说令郎是个堂堂乎张也,只习外貌,不甚留心书上。他知道了,竟绝了先生供给,饿了两日。先生也竟就辞了馆去。
醴酒已不设,穆生安可留。所惜不学儿,襟裾而马牛。
他的癖是在房屋衣饰上。他每日兴工动作,起厅造楼,开池筑山。弄了几时,高台小榭,曲径幽蹊,也齐整了。一个不合意,从新又拆又造,没个宁日。况有了厅楼,就要厅楼的妆点;书房,书房的妆点;园亭,园亭的妆点。桌椅屏风,大小高低,各处成样。金漆黑漆,湘竹大理,各自成色。还有字画玩器、花觚鼎炉、盆景花竹,都任人脱骗,要妆个风流文雅公子。起初吕主事也要把园亭池沼,恰悦老景,也来指点帮衬他。到见用银子,也觉心疼。要他收手,已收不住了。原是好嚼的,喜得不自吃,好请客。却也不是正客,是些狎客之流,却也每日烹宰。还又征歌选伎,做起梨园服色来。在席看了,也眼热,思量下场。奈是人儿矬小,面孔 搜。妆旦丑,妆生不风月,妆外不冠冕,妆净不魁伟,只有丑相宜些。况且从来丑没甚大曲子,他这喉咙,还可捱去。他就硬记五七日,也记有一二出。弋阳腔“驻云飞”,极是好唱好听,他就做个招商店酒保,众陪堂帮衬。喜得这副面皮,不扮也就是,拜跪也活脱,这段是他一生长技了。家中每做戏,这一出他定是要做的。一日正在那厢妆这丑态,不期父亲到来,远远见了,甚是大恼,到场上大骂。他不慌不忙,呆看这花面道:“老爷讲的,拚得个软膝盖跪人谄人。今日试演一试演,想你们这些做官的,在堂上面孔还花似我,门背后膝盖软似我。逢场作戏,当甚么真?”吕主事作色要打,他竟是一溜风走了。
顽妻劣子,无法可治。悔是从前,训海欠是。这个光景,已如斯了。
那第五个贤郎,自小生来痴懵,除了觅梨讨枣,也自聪明。只读《百家姓》,一句读了一日。到大来真叫其笨如驴,一毫世故不晓。在人前,一句话说不出。见人行礼,定要家人指拨。与人吃酒行令,只是认罚而已。偏娶得一个极风流标致娘子,会识会算,能写能诗。撞著这拨不动泥块头,甚是懊恼。况且蠢俗逼人,开口惹厌,动口惹恼。枕席之间,也没一毫情趣。所以起初昏昏闷闷,也只是怨。到后面见这呆物可以欺瞒,可以钳制。这呆物好酒,尝耍他吃个酩酊,人事不知。也好色,偷丫头,缠小厮。故意丢两个丫头小厮与他,自己另寻风月。家主既蠢,家事自不能料理,全靠内人。内人既自己有隐病,威令难行。田产租息,付之奴仆,也只有日损了。
贪婪得长享,世无此天理。不教有贤子,世无此人理。
不到五七年,这做中书的,在京中遵父亲的教,只是奉承人,拿钱去结识人。在本府做个敛分子的头,在里边忙忙的出知单、管置酒、管做轴、送下程、送贺礼赆礼。自己分子,那里躲得一分?只落得日日在绪绅中吃酒作揖,还又去营钻史馆办事,实录纂修,都是银子做来。家私也费去一半。因要借钦差阔一阔,讨一江西差,行至九江,风狂舟坏,死于水中。
风急长江白昼昏,波狂无复布帆存。
骑鲸一往悲难返,下报当年久滞魂。
第二个儿子,听了父亲这句话,只要有钱,不舍吃,不舍穿,不舍用。
把家人逼去做田庄,凡是少租欠债,一忽不饶。又用了几个不好家人,在庄子上收留些无籍之徒,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