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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他转身朝门口走去。他知道,在呆立几秒钟之后,年高德邵的张老师傅会挪开步
跟着他来。作为一个孤立的人走进保险公司的大门,除此之外她别无选择。
请张师傅在进门左侧靠墙角的矮沙发上坐下,周均给她用一次性纸杯泡了茶,把门虚掩
上,然后将自己的藤椅拉到她面前。这样他的眼光可以呈斜向下的角度,落到对话人的脸上。
他因此常把那张软和的沙发称为电椅。
“对不起,张师傅。我首先得为我的同事跟您吵架的行为道歉。按照公司规定,任何业
务人员同保户发生争吵,不管什么原因,都会被扣掉当月奖金。我们改天会让她到您那儿登
门道歉。”
“哼!”女工进屋后第一次出声。简短而不屑,但音量显然已不大了。
周均感觉中的自己在满意地点头,但他知道自己其实没有。他把头低着飞快地看完从刘
燕手中摘下的材料。除了一张盖有西山纺织厂公章的证明外,《出险通知书》和《财产损失
清单》都是空白的。“您家里被盗了?”
“你以为我跑到这儿来找气受是玩儿呀?”
“您喝水,张师傅。您别对我发火。我理解家里遭贼后的心情。我自己家里也被偷
过。”说到这里他把身体仰靠到藤椅背上。“一开门发现自己的家被翻得乱七八糟的,那滋
味儿,好几天我老婆都不敢回去住──我刚才真是开玩笑的,我结婚了,小孩都三岁了。”
张师傅立即活跃起来:“是呀,我当时吓得腿都软了。这些天杀的小偷,你偷谁不好,
要偷我们这些穷工人呀。象你们那位……呃,同事,她家里准有钱。”
“我看你们单位证明上说您给偷走了四件衣服,一台录像机,一根金项链,现金五百
块。还有什么漏掉的吗?”
“还有些零零碎碎的东西,象前年我婆婆过世的时候,亲戚朋友送的祭幛床单有十几
床,后来才发现少了三床。给派出所报案那会儿根本没顾得上,我跟我们那口子说,算了,
人家保险公司肯定不认,谁让咱们傻呢。你看,周科长,我们可是本份人。”
“是是。请您再把事情经过跟我说说吧。您什么时候通知的派出所,他们出现场了吗?”
“来了的。18号中午我回家,一打开门,就跟你说的那样,客厅里给翻得乱极了。我
马上跟自己说:妈哟,完了,进了贼了。就晕过去了。等我醒过来,隔壁黄大妈已经把我扶
到沙发上了。后来我叫黄家老二把我们那口子喊回来。然后到大石桥派出所报案。起初他们
不肯来,说是损失不到一万块,他们顾不上查现场。我当场就急了,跟他们干上了。”
“后来他们就来了?”周均忍住笑,问道。
“是啊。来的那俩小伙子倒挺不错。拍了照,画了图,还撒了些粉说是取了指纹呢。我
今天到保险公司来,楼下报案室给立了案又给我两张表让我找刚才那姓刘的。她只听了几句
就说什么没有明显的盗窃痕迹,保险公司不赔。她敢说咱人民的公安乱搞?”
“这里肯定有误会。小偷是怎么进屋的?”
“从阳台爬进来的。我家住六楼,你说怎么没把小偷给摔死?”
“您家阳台封了吗?”
“封了。安铝合金窗花了一千多块钱呢。我大半年的工资啊!”
“您家阳台可不小。”
“是,我拿它当一间房使。小明搬出去以前就住里头。”
周均想,这位小明多半就是那比自己还大的儿子。
“出事那天您关阳台窗了吗?“
“咳,说半天就是忘关了。前一天晚上,星期四,晚上不是挺闷吗?我半夜给热醒了,
就开了窗让空气对流对流。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一早赶着上班就给忘了。”
听到这里,周均知道这位中年女工的索赔之路已经走到了尽头。“明白了。您也别太怪
我们刘老师。我们以前遇到过类似的案子,现场只有几个鞋印。当时我们拒赔了,对方告到
法院,我们还是赢了官司。”
“你甭唬我。法院能那么判吗?人家被偷总是事实吧?”
“我们不否认他被盗是事实,但并不是所有被盗的损失我们都负责。我们只赔‘外来
的、有明显痕迹的盗窃’。这在保险条款里写得很明确。而什么叫明显痕迹,既不由被保险
人说了算,也不能由保险公司说了算,得由法官下结论。”周均斩钉截铁地抛出一个并不存
在的案例,目标就是引出这段带有专业术语的、叫外行人初听之下不知所云的话。他确实在
唬她。
“那,周科长,你是说那姓刘的占理,我是在胡闹?”
“不不,我不是那意思。第一,虽然我没到现场,但我相信您被盗属实。第二,我觉得
您这个案子痕迹还是够明显的。我们的经办人搞混了。脚印跟指纹可差得太远。特别是在保
险公司没有查勘现场的情况下就下结论确实太草率了。”
“就是嘛,那个混帐女……”
“第三,”周均截断了她的咒骂,“您没把窗玻璃给砸了,制造一个外来的痕迹,已经
说明您是实事求是的了。单凭这一点,我们就该谢谢您。当然,您要真砸了,我就不会和您
在这儿谈话了。”
“你又在开玩笑吧?”
“不开玩笑。我很认真。”周均站起身来,给张师傅续上开水。“欺骗保险公司叫诈
骗,是犯法的。”
至此,周均已经把刘燕造成的被动局面里的漏洞基本修补完毕。接下来的,只是继续交
谈,等待对方觉悟出自己的漏洞了。他把藤椅搬回自己的桌前,从包里抽出一张《现场查勘
记录》来,他的皮包里随时都备有各种投保和理赔的单证。
“张师傅,让我把刚才您说的情况作个记录,这本来该经办人接待您时就写好的。然后
我们一起谈谈怎么处理您的索赔。您看怎么样?”
“行。”
周均很快就写完了。他把记录交给女工看过一遍,请她在上面写上“经核对,记录无
误”,并签上名字。等张秀芳屏息凝神,艰难地画押后,他把记录纸放进抽屉,锁好。曾经
发生过情急的保户抓抢并吞下记录纸的事情。人在绝望的时候什么都干得出来。何况面对秀
芳师傅这类有着刚烈性格,而且即将经受求不得苦的索赔者,更要小心提防。
“张师傅,您的这份家财险是您自己保的吗?”
“不是。厂里统一给办的。”
“您见过保险单吗?”
“什么保险单?”
“就是我们公司出具给你们西山纺织厂的保险合同。上面有全部保险情况和条款规定。”
“没见过。”
“那么让我给您介绍一下情况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西山纺织总厂是三年前向我们公
司投保的五年期家财两全保险。每户职工保险金额是三千元。”
“对对,我来之前问过财务科的会计,他也说我们是保的三千块。”
“保险单后面附的条款第一章列明了我们承保的家庭财产范围,只有家用电器、衣物、
卧具、家具四个大类。因此,您被盗的首饰和现金不属于保险财产,我们不能赔。”
“这我知道。我听车间的华嫂讲过,她兄弟家被偷了好几千块钱和几大本邮票,保险公
司也没赔。但是,周科长,我的床单可以算卧具吧?”
“床单肯定属于卧具。待会儿我们再回过头来具体一件一件东西地说。”周均犹豫了一
下,看着这位已经非常合作的中年妇女专注的目光和脸上的皱纹,他有点不知道是不是该继
续了。但这种犹豫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
“保险条款第二章是保险责任。刚才我们已经讨论过了,我们在没有出现场的情况下,
愿意相信您的被盗属实,而且根据公安机关的勘查结论,认为这次盗窃损失属于保险责任。”
“你说话跟两报一刊社论似的。你直接说我能得多少赔款得了。”
“好吧。我替您算一算。”周均又从皮包里掏出一只小计算器,在一张白纸上开始边说
边写。张师傅从沙发上站起来,几步跨到他身边。
“根据保险条款第五章赔款处理的规定,家财险赔偿金额以实际损失金额为基础,而计
算实际损失需要先知道出险时财产的实际价值,这就要按照条款规定以财产购置时的价值减
去使用年限折旧。我说清楚了吗?”
周均经常要求自己的下属用“我说清楚了吗”代替“你听明白了吗”,用“假设我家里
失了火”代替“如果你的儿子上学路上给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