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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小强、小鸿稚嫩的哀求:“妈妈!回来吧,我们想你!”
我猛然一惊:“啊!我不能往下跳呀!”亲人需要我!我忙定了定神,两桶水马上就灌满、提了上来。我想:“我为什么要死?我爱生活,我爱祖国,我爱善良的人民,我爱我的亲人。他们也都爱我,我不能让爱我的人更痛苦。1947年我为什么那样热烈地参加了学运,因为我爱即将到来的人民当家作主的民主的新中国。1950年号召抗美援朝时,我还豪不犹豫地报名要去前线,去保卫新中国。
我没有错误,如果我自尽了,那些被兽性吃掉人性的家伙就会对着他们的牺牲品狂吼又狂笑:“她是个生活糜烂、死不悔改自绝于人民的右派分子。”以此来掩盖他们的罪恶,以此来显示他们是“革命者”,是“正人君子”,啊!我决不能给他们这种机会。
如果我自尽了,谁来为我洗清诬蔑?我的亲人将背上更沉重的政治包袱;承受感情、思念的长久折磨。不!我要活下去,要坚强地活下去,对抗的情绪油然而生,精神陡然振作,桀犬吠尧,管它呢!我挺起腰,挑起双桶,一步步爬坡回到我工作的猪圈。猪也是兽类,可比具有兽性的“人”善良多了。那些家伙以后也没有再来找我的麻烦,直到30多年后,我才闹清当时突然整我的真相。
1997年夏季,偶然遇见当年同时在一担石沟劳动的“右派”漫画家李滨声,谈起往事,才知道那次批判我的起因是有个低级趣味的“人”在山坡上拾到一只避孕套,如获至宝,马上向管理者汇报,于是成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逆不道的事。管理者和头人们胡乱猜想,认为我既和尧相好,就怀疑是我们,于是就出现了那侮辱人格、置人死地的批判。但最后调查出遗弃避孕套的是某报社来此改造的一对男女“右派”,于是将女的调到另一个劳动基地;男的则不堪凌辱在批判中上吊自尽。具有兽性心理者最善凭猜想、乱咬人,以后找到新的目标,也不向我说一声道歉,当然在那毫无法制的时代,起码的人性都被扫荡,野兽横行,它们怎么会向被其残害的羔羊道歉呢?幸亏我经过一番冷静的思索后,理智地不理采他们那一阵鬼啸狼嚎,我是光明正大的人,我自然要坚强地活着,为祖国为人民为亲人为自己的未来奋斗。
唉!一担石沟啊!你山好,水好,老乡好;来这里改造的所谓右派,大多数是诚心诚意的,在老乡的技术指导下将你修理得绘制得更美。可偏有人制造了污浊的气氛,玷污了你,羞辱了你。一担石沟哦!本来你是以清泉美景迎接来劳动的知识分子,没想到被残酷的阶级斗争利用来作为戕害知识分子人性的基地。逐渐我再听不见清泉欢乐的歌唱,只闻它夜夜呜咽地哭泣。
文艺复兴送走了欧洲中世纪的黑暗与野蛮,为什么中国的《五四》启蒙运动送不走中国的黑暗与野蛮?‘路漫漫其修远兮’
六、徐宝伦之死
在改革开放以前,我国曾经出现的被杀死、打死、逼死的坚持真理的布鲁诺,何其多也,遇罗克、张志新、林昭等是典型的代表。
亲眼目睹的是我们市委宣传部里的徐宝伦被逼自杀了。按百分之五的比例,宣传部划了三个右派,其中之一就是23岁的徐宝伦。他是马列主义理论讲师团里年轻的讲师,东北人,原是河北高中团支部书记、优秀生,解放初期调到了市委宣传部,人很聪明,马列主义理论讲得头头是道,像个爱表现的大男孩。反右中有人揭发他曾经赞成赫鲁晓夫的秘密报告,从而他也被揪出来,定为右派批斗。
1959年冬,右派和右倾机会主义分子都被叫回市委机关作思想检查。
被批为右倾机会主义的查汝强,与徐宝伦同在办公楼的第六层书库里反省,我与市委其他几位右派,在第五层图书阅览室写思想检查,要求我们交代“错误思想的‘一闪念’”和劳动改造的日记。
负责这次“改造“的是宣传部讲师团的那位在房山下放干部劳动中任组长的王某。检查至第四天,。王某把徐宝伦叫到五楼他的办公桌前对徐说:“你的日记本今天带来了吗?”徐答:“没有!”王某对他说:“那就把你的读书笔记本拿来吧!”徐答:“没有!”王某挖空心思地出了一招:“那就将你读过的书拿来吧!”他想从眉批上找问题。哪知小徐更绝,他回答:“没有!”这一连串的“没有”,可真惹恼了王某,只见他甩着如杂草般的乱发;瞪圆了他那狼一样冒着凶光的眼睛;腾的一下从坐位上立起他那中粗的身躯;红了一脸横肉,对小徐一拍桌子:“你必须今天下午把你读过的书全给我拿来!”,小徐无表情地无语地看着他。
这位王某在自个家里咒骂他老妈是地主婆,对同在讲师团朝夕相处的哥们儿更是相煎过急。怎么这种人倒成了至高无上的共产党的代言人呢?王对徐说:“打批判开始,你就对抗,什么材料都不交,一年啦,你再不交,死路一条。”说完甩手而去,小徐木然地走出阅览室。
时至中午,检查者纷纷下楼入食堂,我是最后一个从五楼阅览室出来的。我刚走下第四层楼梯,见徐宝伦从下面往上走,双手来回转着毛围巾,已转成一个圆筒。我问他:“小徐!怎么不去吃饭!”他没有理我,两眼直不楞瞪的。
午后两点,我们都回到自己检查的座位,刚坐下,就听见室外乱纷纷的声音,王某也被叫了出去。于是有人借上厕所去探听。不幸的消息很快传来:“小徐自杀了!查汝强午后回书库,怎么也敲不开门,找到大楼管理员,管理员撬开了书库的门,只见小徐用围巾套上脖子,挂在两个书架间。”一阵惊悸掠过了每个检查者的肺腑,面容也顿时闻之失色。我回想在楼梯上遇见他的木然之态,那时他可能什么也看不见了,什么也听不到了,除了黄泉路上一片昏黑,就是那一声高似一声的“死路一条!”“死路一条!”
王某立即召集我们开会,他声音毫无颤栗地冷酷地对我们宣布:“徐宝伦顽固不化,至死与人民完敌,地球少了他照样转动,这次你们先检查到这里吧,明天回改造基地去。”
这位王某没有活到现在,再也听不到他的忏悔了。假如他活着,也不会忏悔,因为如他那样的人现在绝大多数都没有忏悔,只是把责任推到错误路线。其实,在任何错误路线下,也有良心好的人,市委高校党委内部,在宋硕的领导下,就没有划任何人为右派。
刚硬的小徐,在人生旅途的第一站他就消失了,北京没有亲属,连女朋友也还没有,没有人向他的遗体告别,他成了京都的孤魂野鬼。1978年全国改正右派时,也没有人给他补开追悼会,一颗晶亮的小星就这样被陨落了。
我曾到海淀区冷泉公社劳动过,在那里又认识许多大学生“右派”,有位名顾根涛的男孩,1958年,20岁左右在北大学习时,被打成右派,开除学籍。年轻的他心比天高,哪忍受得了“莫须有”的罪名,跑到天安门城楼上往下跳,偏偏命运之神托住了他,没死成。后来他是牡丹电视机厂的优秀工程师。如果小徐活着,在改革开放中肯定是个有用的人才。
七、希望的破灭
1959年9月28日,难忘的一天,羞耻的一天,痛苦的一天。
机关党委张书记乘小吉普来到了一担石沟,宣布第一批摘右派帽子的名单。在灸热的秋阳下,我们排队等候宣判。我心跳得好急啊!好热啊!脱了罩褂,又脱了毛衣,脸仍然烫得像团火。下放干部吴群在指挥我们唱歌,可是我一句也唱不下去,眼睛总离不开进场的拐角处,命运之神就要在那里出现。一点四十分了,一点五十分了,还差五分钟就两点了,到了,到了,来了报告开始了,怎么还不宣布呢?我低着头绞着手绢,压着心头的希望。不要希望,不要希望,否则失望会更痛苦。不够?真的不够吗?最近遭受无辜地批判,自己也没有满足批判者愿望,硬顶!但我是真正的一心一意地在改造啊!劳动出色,猪、鸡养得茁壮我仍在希望、幻想开始宣布了:一个名字接着一个名字,总想着下一个该是我了,可是,结束了。念完了,没有,没有。一刹那,脑子是空白和麻木。为什么?与被宣布摘帽子的每一个人相比一点不差?散会了,对我进行诬蔑性批判的两位头人倒是先摘帽了。白祖诚的劳动和人品比他强多了,为什么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