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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了张轶,她还像过去一样笑笑,她看见张轶也朝她笑。每一次见他,她都
很不平静,心跳加快,她像孩子一样仰视他,他是多么难以走近啊。
寝室的女孩子说,张轶是个诗人,他还出了诗集。陶芳只是听着,并不发表意
见。她从来没有看过诗,非但诗,连文章都看得少。她想得最多的是,挣钱,挣钱。
母亲说了,她至少要挣回自己的嫁妆,家里没有钱给她。而她除了想挣回嫁妆,还
想让弟妹读书。他们不能像她这样,在流水线上累死累活,他们应该有更好的生活。
每每想到这里,她的心情总是非常悲凉。母亲来信说,今年春天雨水太多,很多棉
桃都烂掉了。弟弟上学,隔三岔五地要钱,不交就要挨训,学校真不像话。她拿着
信,失神了半天。
她一直都很节约,为此还遭到同伴的嘲笑。现在,她决定每个月拿少许钱出来,
买一本书,她想读一读诗歌。
周末,她去了书店。琳琅满目的书籍让她无从挑选。她想,就买一本《唐诗三
百首》吧。她拿着书,准备去付款。这时,她看见了张轶!他正在看书。陶芳小声
地喊道,张经理。张轶回过头来,说是你啊。他抽出两本书,和陶芳一起,向收银
台走去。张轶的手上拿着两本《日语会话》。
和张轶走在一起,陶芳不知说什么好。她一直笑盈盈地看着张轶,听他讲话。
张轶说,听说你是湖北新洲人?陶芳说,是的。我是汪集的。
张轶说,我们是湖北老乡啊,我对汪集那儿可是很熟悉,我有两个朋友就在那
儿教书。汪集的鸡汤很有名哦。
这个话题让陶芳感到亲切。她说,汪集的鸡汤可没有我奶奶做的好吃。
张轶听了,呵呵地笑了起来。他说,今天有什么计划呢?到我那儿坐坐?找一
找你想看的书。
陶芳说,好的。她的心又开始怦怦直跳,她不紧不慢地跟随着张轶,因为过分
紧张,不得不沉默,这是她镇定自己的方法。
张轶和人合住一个套间。他的房间里有些凌乱,书籍报纸摆得到处都是。桌上
的烟灰缸盛满了烟蒂。陶芳在一张沙发上坐下了,张轶去给她倒水。
陶芳第一次和一个异性朋友单独相处,她的激动已经变成了紧张,她甚至后悔
这么贸然地跟着他,显得很随便似的。陶芳拿着一张报纸,什么也没看进去。张轶
说,哎,你怎么不说话了?陶芳放下了报纸,只是傻傻地望着他。
张轶说,你有没有觉得我有些喜欢你?
她为他的直白感到震惊,她不知道自己该以怎样的姿态和他相处,而且,她曾
听母亲说深圳有许多坏男人,女孩子一定得小心。于是她说,没有。显然,这是理
智的回答。
你别太紧张了,我可不是坏人。好吧,那我们谈一些另外的话题。张轶说。今
后有些什么打算呢?
这又让陶芳犯难了。她没有什么打算,而且,她能有什么打算呢?一个没什么
文化的农村女孩子,似乎没有条件谈打算这样的话题。她的心里涌起了一种强烈的
自卑,弥漫着难言的抑郁之情。
好在张轶及时打开了电视,陶芳这才长吁了一口气。她认为自己太没出息了,
怎么会如此紧张呢?她问张轶,那么你有什么打算呢?
想出国学习啦,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张轶说。
陶芳离开的时候,借了一本《查泰莱夫人的情人》,这本书她以前不知在一个
什么杂志上看到过,她倍感好奇,就从张轶的书架上抽了下来。张轶看了看封面,
笑了笑,他的笑容使她很不好意思。
走在回去的路上,她的心情颇为混乱,许多乱七八糟的想法蜂拥而至。与张轶
在一起的时候,她的心里有些难过,她怎样努力才配做他的朋友呢?她怎样才能跨
越他们之间的距离呢?想着想着,她又开始忧愁了,他是她无法抵达的彼岸。
回到寝室,她就迫不及待地看起了那本书。她认为自己是为他读书的,她为他
而努力。然而,她并不认为这本书好看,她不能体会一个已婚女人炽烈的情欲。她
不明白那个夫人怎么会毫无来由地爱上了看守人,并且马上奉献自己的身体。她简
单的阅历使她认为这是不可思议的。她实在有些困惑。
春节过后,公司又开始了它的正常运作。这一年公司形势不错,外商的订单源
源不断。为了赶时间,加班加点的次数渐渐频繁。当然,钱也更多一些,陶芳一直
没有机会见到张轶,她的时间太紧迫了。每次下班回来,她腰酸背痛,于是立即沉
入到睡眠的黑暗之中,醒来之后,又匆匆忙忙地向车间走去,她感到打工无异于疲
于奔命。
好不容易到了轮休,她真想昏天黑地地睡一天。可是早晨醒来的时候,感到饥
渴难忍,头像炸裂了一般,她挣扎着爬了起来,想喝点水,她感到自己像虚脱了一
样,软绵绵的,毫无力气。摸摸额头,发烧了,她想自己一定感冒了,寝室里一时
又找不到什么药,明天她还要上班呢。
她很自然地想到了张轶,人有时多么孤独啊,置身于茫茫人海,却找不到一个
情投意合的朋友。她又是多么幸运,碰到了张轶。她打了他的手机。张轶说,我去
买药,马上就来。以她的坚强,走出去买药也没什么困难,但她为什么不能享受一
下朋友的关怀呢?她已经好久没见到他了。这样说来,她好像在制造一个小阴谋。
张轶气喘吁吁地上了楼,额头上还有细密的汗珠。他给陶芳倒水,又将药片递
给她。他们的手无意地碰了一下,陶芳感到一种幸福的颤栗。那是多么轻微的触碰
啊,就像蝴蝶碰到了花朵,近在咫尺的男性气息像波涛一样向她涌来。张轶说,你
太累了,身体也很重要啊。他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她,他的眼神显得忧伤柔情。寂
静的房间里,这一对男女仿佛能听到彼此的心跳。他们深陷在自己编织的故事中,
然而,又什么也没有发生。有一些感情因为敬畏而无法开始。
事实上,那差不多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见。张轶很快就从她的生活中消失了,他
要去日本留学。临行前,他请她吃饭,当他们坐在一家海鲜楼的包厢里的时候,两
人都很难过。一切逝去的,都将成为亲切的怀念。张轶说。陶芳知道,这是普希金
著名的诗句。
父亲几次写信,催促她回去,说是城里的姨妈想给她介绍朋友,对方条件不错,
有正式工作,好像还属于事业单位,这样陶芳就可以留在城里。正好公司效益在不
断滑坡,每年都在裁员,工作条件越来越苛刻。陶芳也渐渐厌倦了,她回到了家乡。
小伙子叫刘海军,在市园林局工作。话不多,人挺老实,长得也还端正,只是
精瘦精瘦的。刘海军负责建设路的绿化维护工作。春天的时候栽苗,夏天的时候要
修剪,抗旱,除草;冬天要挖坑,为植树做准备,工作也挺辛苦。
因为谈朋友,刘海军还特地买了一辆自行车。他骑着这辆自行车,像搬运工一
样,将陶芳从这儿驮到那儿,又从那儿驮到这儿,他的轮子走过了这个城市的大街
小巷。在刘海军的眼里,陶芳长得漂亮,气质竟也不俗,让他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他乐于让他的哥们儿认识陶芳,他对他们说,这是我媳妇。陶芳总是要暗暗地踩他
一脚。
陶芳因为找了一个城里的男友,村里人都说,芳芳这孩子就是命好,自己能干,
又有个好姨妈。可是陶芳自己却不这样认为,她甚至感到有些委屈。她不爱他,她
爱的人远在天涯,她永远也不能得到他,她不得不对生活做出妥协。刘海军有正式
工作,又是城里人,品质也不错,待她很好,他会是个很好的生活伴侣,她已经不
能再奢求什么了。
刘海军的家以前属于郊区,曾是这个城市的边缘地带,随着城市不断扩建,它
们也渐渐成为城市的一部分,而且,他们有自己的私房,这是让很多城里人都望尘
莫及的。他们可以种菜,养鸡,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同时,他们也享受城市的物
质文明和精神文明,他们也看电影,也在大排档喝酒,也打保龄球,也搞婚外恋。
刘海军有一帮朋友,他们在一起打牌,聊天,喝酒,无论走到哪儿,刘海军总
要带上陶芳,几个男人私下里说,刘海军像一个长久没有闻到鱼香的猫,走到哪儿,
将媳妇带到哪儿。刘海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