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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至暑假,匆忙地收拾行装,我便踏上了拜访北大钱理群之行。我的心情是复杂的,钱老师是真名士,是大学者,而我只是个中专还未毕业的学生,我们能正常地交流吗?但是无论怎么样,我还是铁杆要见他,哪怕只是单向地表达我对他的祝福与崇敬也足够了。在我看来,每个时代都有令人景仰的人物,钱老师就是这样一个,如果这样的人健在于世又给了我交往的机会,我能交臂失之吗?
当我踏进燕北园时,才发现自己还没买什么东西,可是四下竟也没什么可以买的东西,我们当时说好了3点钟准时见面,时间不早了,我只好提着两个哈密瓜硬着头皮按响了他家的门铃。一个穿着大裤衩、上身套着有些发黄的背心的慈祥可爱的老头哈哈大笑着为我打开了他的家门。
“请进,请进,我等你一会了呢。”
上楼时我还有点忐忑,看到他脸上洋溢着显而易见的接待热情,我的不安被他爽快的笑声一扫而光。进屋后我被让到了客厅里的长沙发上坐下。他看到我手里提着两个哈密瓜,于是又说:“我什么也不缺,你给我带这干什么啊?”说实话我感到有点不好意思,这些东西实在是拿不出手啊。我一下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也跟着他笑了起来。他坐在我右侧的单人沙发上,我们沉默了一会儿,因为我不知从何谈起。是他先打破了沉默,主要问了我一些读书的情况。他一边问一边笑,笑声真是太清脆太爽朗了。我也渐渐进入了状态。我告诉他我喜欢刘再复和林岗的《传统与中国人》以及与刘相关的主体性哲学,当我谈到北宋的张商英并问了一些我在读主体性哲学时的疑问时,他一个劲儿地摆手,而且很严肃地说:“这是我不知道的,你说的很多都是我不知道的,但是我愿意做你的倾听者。”
我百分之百地相信钱老师的真诚,于是滔滔不绝地大谈自己的学习心得。谈着谈着,他的电话响了。“我接个电话啊?”钱老师用的是那种征求的口气,我赶紧说您快接吧。这个电话接了至少20分钟,他在电话中不住地劝慰对方。是关于学术破绽方面的,看着他循循善诱的热情,我以为是他的学生呢。接完电话我问:“是余杰吧?”他告诉说:“不,是赵园,赵园,你知道吧?”我当时很是诧异,我心想赵园也是学界前辈啊,没想到仍需要钱老师的劝慰。我们接下来又谈了很多,他向我介绍了两套书。一套就有使我日后受益匪浅的《新语文读本》。就是在那套书里,我才发现作为一个中国人,最致命的精神缺陷在哪里?中国人是不理解爱的,博爱的爱。这真是中华民族的文化悲剧,说的太多了还是回到正题上吧。他先给我挑了几篇文章让我读,我很投入,他也跟着我激动起来,于是和我坐到了一起,他那肥硕的大腿就压在我的腿上,一股暖流悄悄地传遍我的全身。我偷偷地看着他,他则把注意力全投入到对书中那些美文的解读上。一本书放在我们两个人的手中读,他的手不停地指指点点,而我却深深地被这个老人的热情感动了。这是一个多么慈祥可爱又带着十足孩子气的老人啊!
走的时候,我的手里提着他的《周作人传》、《压在心上的坟》、《心灵的探寻》,还有一套他主编的文学读本。我真是盛情难却啊,好不容易我才拒绝了他要送的《鲁迅全集》,他还一再提醒我一定要读鲁迅,要买那套《新语文读本》。要是买不到,再跟他联系。关于《新语文读本》,因为他只剩下了一套样本,所以才未能割爱。送书时,他一边哈哈笑着,一边耐心地在那些书上一本一本地签名留念,我无法选择拒绝,这不是简单的馈赠,这些书对我来说比金子还贵重,这是一个人的真性真情啊!
谁能不为这样一个人所感动呢?那些生活在钱老师周围的人真幸福啊,因为我相信每个真心向善的人都会为这个可爱的老小孩所感动。他就是我们在现实生活中摆脱世故、率性弄情做人的活标本。生活在这样一个真性真情的人周围怎么能不选择一种纯洁的生存方式呢?
身教重于言教,钱老师的一面使我更能理解身教的内涵与外延。所谓的身教其实就是对人性真实与坚守的一种自然拥有。而这种拥有需要怎样一种博大的胸襟啊?当我,或者说我们被人性的弱点刺伤,渐渐地世故起来的时候,就去看看钱理群吧。他的性情在告诫我们,无论历经怎样的磨难,“别丢掉那真!”
今天我也有了对童心的真诚向往,回归童真成了我人生的最大凯旋,就要像一个孩子一样活着。不过我只能选择一种回归的方式,可是钱老师选择的是一种永远的、坚守人性之真的人生姿态。熟悉钱老师的人都知道他内心的感情世界有多么复杂和细腻;知道他无论生存经历还是感情经历都遭受过巨大的磨难。他这种含垢纳污的雅量绝非源于传统文化的修身养性之功,可是他又确实懂得世故,在电话中我一时兴起追问他这种人生姿态的思想背景时,他就告诉过我,他其实很懂世故,可是他就如一个孩子一样真实地走过来了。
挂下电话,我在心里咀嚼着他其实很懂世故,久久不能平静。是啊,他怎么能不懂呢?洪应明说:“智巧机械,知之为高,知之而不用者为尤高。”正是这种知之而不用的胸襟使钱老师在过去的风雨中,保持了生命由始至终的纯洁状态。我想起了那些为保持生命纯洁状态而自杀的诗人们,其实保持生命的纯洁状态还有另一种选择,那就是永远不失其赤子之心。我终于明白了,钱老师为什么喜欢做一个倾听者。因为不失其赤子之心,他对整个世界充满了好奇与冲动,每一件新事物在他视野里出现总能带给他猎奇的快感。
就在写这篇文章之前,南朵姐姐知道我拜访过钱老师,强烈要求我写一篇钱理群印象记。可是我当时实在无从下笔。我只是感觉到钱老师实在是太可爱了。我发自肺腑地喜欢他。可是他多么令我难以定位啊。慕名拜访之前他在我心中的形象是真名士大学者,可是见了以后他竟和小孩一般。我能把他写成一个老小孩吗?现在我懂了,刘再复先生阅尽沧桑后对人世的观察体验与思考诉诸文字后调整了我的视角。钱理群就是个孩子,一个面对人间大困惑的孩子!
启功在扬州
说来好久不拿毛笔了,但私心却总有那么几个喜爱的书家,没事看看他们的字,摩挲一番,也算能让自己的心静一静的吧。活着的书家中让自己喜爱的屈指可数,但这个名单里是不能缺少“启功”二字的——先生的字,淡淡的书卷气,清隽,安静,挺拔,看一眼是不够的,多看几眼,心里的烟火气渐渐就少了一些。
如他所写的一副对联:“静坐得幽趣,清游快此生。”
以前听说过启老的打油诗,比如那首著名六十六岁《自撰墓志铭》,极富意趣:
中学生,副教授。博不精,专不透。名虽扬,实不够。高不成,低不就。瘫趋左,派曾右。面虽圆,皮欠厚。妻已亡,并无后。丧犹新,病照旧。六十六,非不寿。八宝山,渐相凑。计平生,谥曰陋。身与名,一齐臭。
觉得这真是个亲切而随和的老人,真是能让我发自内心喜爱的那种人。买过他的几本书如《论书绝句》、《启功丛稿》等,都不是一下子能看完的书。《论书绝句》简直如饮馔一般,边吃边聊,那个可爱的老人眯缝着眼,还在告诉你:“这菜啦,可有来历了,这么、这么做着做出来就是有味儿。”——奇怪,我看他的字,想到的竟是吃的,而且吃得很舒服。《论书绝句》到现在都没看完——因为是品的:没事翻翻,那种典雅的装帧,配上历代名家和名迹的传本,加上启老精美的书法绝句,随意的短评,真是享受。因了这些因素,后来凡是遇到与启功相关的书籍都是要买的。
但自己却从来没想过会能和这位老先生见上一面,更想不到斗胆请启老为自己写上哪怕一个字。
毕竟,老先生已经90多岁了——老先生被戏称为比大熊猫还要珍贵的国宝。据说,老人托病不写字时,就在门上贴几个字:“大熊猫病了。”想来真让人莞尔。
这个90多岁的老人,对扬州,却是情有独钟,用他的话说就是:“扬州呀,我是来了就不想走。”去年(2001)烟花三月的时候,启功从北京飞到这里,一个人静静地在瘦西湖边待了一周左右的时间,末了,居然还跑到100多里外的高邮,看清代扬州学者王念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