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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我们就活在一个又一个困惑中。身在其中时,总也想不破;等想破了,跳出困惑,只觉得原来的困惑简直不算困惑,怎么这么聪明的人就陷在里面出不来呢。有些人自以为能在困惑的边界自由地跳来跳去,结果只是像《九品芝麻官》里如小丑般跳来跳去的讼师方堂镜,得到周星星的一顿痛扁,以提醒他为人不可太得意。
四
我的困惑在于书摊对我的诱惑力。走在任何地方,看见路边有书摊,只要有时间,只要不是卖盗版书,我总是不由自主地凑上去,就像油菜花盛开季节里的公狗看见母狗。许多人不理解,怎么会有人愿意花钱把一堆破烂不堪的垃圾抱回家污染环境。我也不理解,只能说明逛书摊、买旧书属于我的天性,而天性是无法解释的,就像一只青蛙不能解释自己为什么不是蝴蝶,它能做的只是尽量成为一只出色的青蛙。我能做的也只是服从并且发展我的天性。值得庆幸的是,我的困惑来自于我的天性,而非来自于别人的设置。当我们只能生活在困惑中时,这点区别并非全无意义。
在书摊上淘书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首先,你只能站着,不能坐着,除非你愿意坐在大马路上;其次,如果你的眼力不好,如果是在傍晚(我通常同时遇上这两种情况),你还得弯下腰,作鞠躬行礼状,才能看清楚书。我为此被书摊老板占了不少便宜。大多数时候,你还要把一大堆没用的书颠来翻去,就为了一本可能存在的好书。这倒真像是淘金了。接着,你发现一本感兴趣的书,甚至发现一本渴望已久、寻访不得的心仪之物,就像邂逅了梦中情人。于是你拿起书,急切地翻看书的内容。为了减少中间环节,我通常蹲着看书,这使我看上去总是矮人一等。如果书的距离比较远,你还得像只爬行动物似的爬过去钩书。
忍受(也许是享受?)这一切精神和肉体的痛苦后,你终于把两三本书放在手里了,你本来就是为这来的。这时的感觉很难描述,打个不太贴切的比方,你下决心要在今天捡一只钱包,走了十几公里,竟然真让你捡到了。世间幸福之事莫过于此!
还有一样不能不说,就是价钱。旧书的价钱偏低,用行话说就是,旧书具有价格优势,这也是旧书有吸引力的重要原因。有相当一部分在书摊买旧书的人是冲着便宜去的,与天性无关。我买东西不擅长讨价还价,只在大学时买旧书除外。我怀疑是受环境的影响,似乎我在书摊上遇见的每一个买书人都要还价,以至于让我觉得不还价就不能够买旧书。还有一点也很重要,穷学生们是在花别人的钱养活自己,于是花得总是小心翼翼。有时回想起当年和书摊老板磨半天嘴皮子,只为了省个五毛钱一块钱,就觉得好笑。
图书馆淘书
旧书在读书人敏感的想像中是一种温暖的存在,它没有沁人心脾的新鲜墨香,却承载了书的新主对故主的感知。对于我这样时常耽于遐想的人来说,旧书上每一处文字(或非文字)的批注(或痕迹)都将引我驻足微笑。我会自以为跨越了时空,感受到了彼时彼处彼人投往书页的深思目光和笔端游移纸面的簌簌声。
比之书摊上的旧书,图书馆里的旧书则是一种更广义上的温暖存在:所有走进图书馆的、走进阅览室的、将视线投向书脊的人,都以一种微妙的方式与书联系着。但是,我更多注意的是那些将书取下架来,放在桌前趣味盎然地阅读的人们,他们的目光投向书页,经过一个无定期的延迟,再反射到我的眼中。当然,这是古希腊时期的看法了。
比如这一本,波普尔的《历史主义的贫困》,看完何兆武的译序“波普尔和他的贫困”,我吃惊于一向译文细致、著述温文的何先生也会有这样锋芒毕露而不留情面的批评文字,当时就想在文末说两句,谁知书眉上已然有人捷足先登:“老何发这么大火干吗?”我不禁抚掌而笑,这位在1990年借此书的朋友说出了我想说的话。
《黄裳散文》则像一面镜子,反射出另一种景象。一位朋友在一篇文章最后写道:“你对古代一些书籍了解很多,但是这篇文章写得太不好了,像流水账一样。”这位朋友说得其实也没有错,文章已如流水了,但是他/她没有意识到,黄裳记述的那一段生活也早已如流水了,只余逝水粼波,摇曳在字里行间。“等那风景都看透,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我笑着写道。
拿来一本《重读大师——一种谎言的真诚说法》时,我忍不住拿出了笔,不无尖刻地调侃张远山对叶芝《幻象》的批评,不无反感地指责程映虹的吹毛求疵,不无佩服地称赞蓝英年的识见。我的批注很快有了下文,还书时,一双眼睛紧盯着我:“是不是你在书上乱写的?”我红着脸说:“不是,我借的时候就有。”对面喃喃地说:“那应该盖上章啊!”啪!我的笔迹上面被盖上了一个“污损”。这个时候,我只能低着头疾走,然后安慰自己:人类的知识就是以污损的方式层叠发展的。
图书馆不仅借书,而且还接收书、买书、卖书。关于图书馆的买书,我一直有一点疑惑,图书馆对旧书摊(包括更高级的旧书店)究竟是属于“入超”还是“出超”?据我所知,图书馆一直是旧书摊的大主顾,尤其是很多著名高校的图书馆,一直不遗余力地从旧书摊中搜书。但是也有人说,图书馆每年淘汰的旧书越来越多,其中绝大多数又到了旧书摊上。有时在图书馆门前,看到一辆大卡车载着一车破破烂烂的书,我很怀疑这些书是否真的送到了旧书摊……或者是造纸厂吧?私人藏书、图书馆、旧书摊,加上书店,仍旧是一个不封闭的系统,厘清其间的出入有些困难。我的感觉是,在印刷厂的努力下,四者的藏书都有数量上的增加,不过仅此而已。
图书馆的接收书和卖书是我前些日子注意到的事情,转引我所买的英文书上的红印吧:
本书系热爱中国的美国朋友通过美亚之桥基金会和国家教委青岛国际教育交流服务部转赠。本书系非卖品,转赠时仅收取储运管理费。
在图书馆淘到外国的旧书,应该也算一件意外的收获吧。虽然这些美国朋友明显藏私,留下了最好的书,但是任谁都能理解——这毕竟是送书啊!
“反动居”购书呆账
“反动居”近日忙乱,年关将至,诸事齐聚。日前曾于都江堰参加《星星诗刊》诗会买书甚伙,亦无暇写购书呆账传上来供大家一哂,只有慨叹。周五应网友七寸兄之邀至雷子黑夜吧小聚,识得美眉网友皮拉,因看我写些无聊的购书呆账,竟起一同收书之念,且一再嘱咐,渠闹钟罔效,定要某打电话叫醒她。晨起阳光普照,与周六天空之黑脸阴沉相去何止霄壤,自然更加不敢也不愿忘记美眉的教导,将她电话一阵猛打,无人接听。醒后告罪,得知渠周六至小酒馆闹摇滚乐,醉归竟听不见电话铃响。
先至文物市场最大的南牖书铺,竟一书未得,真是稀罕;再至“三无人员”(自称篆刻无门派、无师承、无头衔)吕新小店,亦毫无所获,拿他为南朵美眉刻的藏书章就走人。正在各书摊闲逛,被吴宓先生弟子周锡光先生、新文学版本研究专家龚明德兄碰见,于是一起到周先生在文物市场开的古董店小坐,店中所列多为木雕,其精美令人养眼无比。周、龚二位问及近况,顺及撰写《百年中国语文教材变迁》一书之事,某趁热打铁,要明德兄割爱他所收藏的各种民国版语文教材与我。他笑着说只要用你的书与我换就行,我记住要奋斗就会有牺牲这句老话,岂有不答应之理?这是今天最大的收获。
稍坐出来,即到斜对面的一家线装书书店,店面不大,但存列的线装书不仅品相较好,而且码得整齐有序。进得屋里看到一套十册嘉庆刻本的《十驾斋养新录》,反复翻看,虽不算什么惊心骇目之书,亦非风神绝世的藏品,但清雅可玩,令我爱不释手。卖书老者,见我反复翻看此书,并不愠恼,倒走过来怕我不再看了似的,说年轻人你认真看,不买都不碍事,现在能看这些书的年轻人是越来越少,像钱(大昕)先生这样绝大的学问,居然无人问津,可叹!末了禁不住长“唉”了一声。原来老先生姓陶,是成都古籍书店的老店员,经眼过目的线装书极多,言及谢国桢、徐仲舒、缪钺诸先生来店找他买书搜书的神情,竟快乐似小孩。正说时,成都书家邓代昆亦寻宝至此,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