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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阿丽安——希腊神话中人物。她用线团帮助雅典英雄泰西逃出了迷宫。——译者
一想到丘马科夫,弗拉基米尔那天花乱坠的幻想就象浇上了一盆冷水,此刻,他竭力想远远躲开阿尔巴特广场和国防人民委员部通行证签发处。他不记得是怎样登上急驰而去的地铁车厢的,到下一站就走了出来。他故作行色匆匆,向四周看了看,又换乘上向基辅车站方向开去的地下列车。他自己也不知为什么非要去伊兹沃兹内二号街,到那幢公寓大楼去一趟。在那里,他曾和他的以看门人身分为掩护的哥哥尼古拉久别后不期而遇,他还曾在那条大街上的已故军事史教授尼尔·罗曼诺夫的寓所,与丘马科夫一家结识……此刻,他为什么要到那里去?他已经知道,丘马科夫家人奥尔加·华西里耶夫娜和伊林娜到莫扎伊斯克附近去修筑工事了,这是他那不期而遇的哥哥尼古拉·格林斯基告诉他的……后来,他委托尼古拉不惜通过任何途径,尽快到德军占领区去,替他送一份暗杀斯大林和其他苏联领导人的计划……
有一股不可遏止的力量推动着弗拉基米尔去伊兹沃兹内二号街。他走出地铁车站,改乘电车。他深信到那里去是不会徒劳的。此刻,他应该象聆听佛语纶音一样,听凭直觉的支配。自从他落入红军驻地以来,虽然他屡次濒临暴露的边缘,然而终于化险为夷,未被揭穿。从那以后,他对上苍的信仰愈益加深……他想:有上苍保佑,真是幸运之至……但是,布尔什维克对此不能理解。他们反对上帝,而且断言,根本没有上帝。既然没有上帝,为什么还反对?怎么可能否认事实上不存在的东西呢?……是啊,布尔什维克死抱着他们的教条,当然无法跨入神的精神境界,无法领悟神意的真谛……
格林斯基心乱如麻,怀着一种随时可能暴露的可怕预感,坐在驶往费尔村方向的电车上,可没注意到,车内的一个角落,有个青年人在悄悄监视着他。这青年人腋下夹着一个破皮包,穿着翻领的花格衬衫。他刚才在国防人民委员部领受了监视任务,是这个特务分子的下一个“保镖”。现在,青年人在尽力万无一失地记住格林斯基的外形特征,以便及时稳妥地把这个特务交给别的肃反人员监视。
格林斯基在军医院养得肥肥胖胖,他的健壮体形和整个外貌,给人的印象是:他是一个因年龄关系而忍痛退出拳击场的拳击家,而现在对运动还眷恋不舍似的。他那张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脸膛泛着紫铜色。这张脸有点粗糙,显得上窄下宽,薄薄的嘴唇上边是一个沉甸甸的大鼻子,那褪了色的、几乎看不出来的双眉总是紧蹩着,这就使那双深陷的眼晴有一种惶惶不可终日而又矜持自尊的神情……
不错,格林斯基的直觉确有灵验。弗拉基米尔·格林斯基从米科菲思上校写在已故罗曼诺夫家门的那行粉笔字得知,丘马科夫将军负伤后,现在红军疗养院第一楼住院,而这所疗养院就设在阿尔汉格尔斯科耶村,就是尤苏波夫伯爵的那片琼楼玉宇般的故园!
起初,格林斯基简直不敢相信,就是那个阿尔汉格尔斯科耶,就是尤苏波夫伯爵家族在莫斯科近郊修建的那所古老的府第,俄国几代沙皇曾多次率临,一些皇亲国戚也曾到此冶游,伟大的普希金以及俄国、法国、英国、意大利的一些大名鼎鼎的人物都到过这里……他,当时的瓦洛佳(或叫瓦利德马尔)·格林斯基,未来的法学家,彼得堡的大学生,也曾随同双亲,有幸多次到过这里。
现在,格林斯基已记不准确,他们家和尤苏波夫一家有些什么亲缘瓜葛。大约是他的一个表姨嫁给了这个声名显赫的伯爵世家的后代。阿尔汉格尔斯科耶给他留下了美好的回忆和印象,他总以为这园林是一个精美绝伦和高不可攀的所在,而园中人在俄国则是学识最为渊博,权倾一时,炙手可热的人物。有时,他甚至不相信,这名扬道这、神秘莫测的一角乐土,竟然不是他的想象,而是千真万确的现实。这里有景色如画、曲径通幽的庭园,有依傍着园林的莫斯科河和一池池的碧波,池的四周有翠色迎人的密林,而穿过树林,隔河相望,薄雾迷蒙,如同轻纱一般,笼罩着远方。不仅仅这些,而且在这高踞于园林之上的宫殿中居住的人们,他也认为是得天独厚的骄子,这些人从不问尘凡俗事,只知在华屋大厦中轻歌曼舞,领略不尽赏心悦目的美色,体味不尽永无止境的欢乐……他还记得那座椭圆形大厅中的彩绘屋顶和科林斯式①的金黄色人造大理石圆柱……
对往事的追忆,对旧时俄罗斯的依恋之情,强烈地涌上格林斯基的心头,他仿佛霎时间忘记了自身的存在,不知所之。他的情感和对几十年来逝去岁月的思索,好象已离他而去,他已毫无牵挂,可以随心所欲了:格林斯基乘车向阿尔汉格尔斯科耶驶去……
①科林斯为希腊古都,以柱饰华丽著称。——译者
他坐在载重汽车的驾驶室内,和他比肩而坐的那个年纪不小的司机,穿着一身油污的工作服。司机不时斜眼瞥视格林斯基缠着绷带的手。他个眼睛,高颧骨,脸上流露着崇敬的神色。
“运的是炮弹吗?”格林斯基向车厢方向示意问道。
“是高射炮弹!……打飞机的。”司机操着东方人的口音大声说。
“你是哈萨克人吧?”
“不是哈萨克人,是乌兹别克人……倒是有哈萨克人……还有土库曼人、吉尔吉斯人……楚克奇人。我们那儿可以说不是什么汽车营,而是各族人民聚居的大帐。”
司机看来很健谈。但格林斯基不想聊天。他向四周张望,使他惊讶的是,竟认不出道路来了……不,认出了戈利耶沃村!但怎么看不到低洼地上那座小木桥,那条小溪也看不见了……每逢走到这里,总会遇到一些穿着农家自织粗麻布衣服的男孩和女孩,在他们的马车后面,穷追不舍地奔跑,拚命叫着:“老爷,老爷!给糖!……”母亲就打开漆皮手提包,掏出事先预备好的夹心搪和夹心面包;神情庄重地向马车两边抛去……
戈利耶沃村抛到了后面。格林斯基开始思索,他究竟为什么要去阿尔汉格尔斯科耶……现在,丘马科夫将军还有可用之处吗?是为了最后杀死他?消灭他,象阿勃韦尔严格的教令所规定的那样,凡毕业于东部方向学校的每一个“学员”遇到军阶高的红军军官,尤其是高级军官,一律格杀勿论?不错,弗拉基米尔·格林斯基早就该下此毒手了。但为什么没干呢?……答案是清楚的:仅仅是为了自身的安全。格林斯基需要丘马科夫将军活着,因为他是“普季岑少校”确属红军军官的主要见证人。他们在战前就相识,虽然仅仅是战争开始前的几个小时。和丘马科夫将军会面,不止一次地给他带来好处,甚至挽救了他的生命!……现在,他心中又燃起了希望,想通过与丘马科夫将军眼前的这次会面,给他带来尚未可知的好处。
但是,如果格林斯基严肃地扪心自问,他这次重温旧游的决心,为什么来得如此突然呢?可能是心血来潮:阿尔汉格尔斯科耶,就象复发的伤痛,象本被遗忘的青春时代的呼声,又象那被无知贱民糟踏的俄罗斯发出的绝望呻吟,在召唤着他去,他无时无刻不在为俄罗斯伤怀……他不愿相信,布尔什维克竟会如此的孤陋寡闻,一窍不通,那仙境般的、简直非人工斧凿成的宫殿,那些布满艺术珍品,使建筑师名垂后世的令人眼花镜乱的大厅、客厅和书房,居然移作它用,成了红军领导干部的疗养院。
卡车减慢速度,拐到路边,停了下来。格林斯基举目四顾,看到右边是森林,左边是几乎被忘却的一排铁栅栏,栅栏里面是郁郁葱葱的树木,其间有高耸挺拔的松树,根树和躯干苗条的白桦。他恍然大悟:这就是阿尔汉格尔斯科耶……
过了一分钟,格林斯基见到敞开的大门口有一位卫生勤务中尉军官在值勤,向他出示了军医院的“出院证明”,和他寒暄了几句,然后带着惆怅而凄凉的心情向宫殿方向走去。这宫殿似曾相识,又不相识。
格林斯基穿过拱门,推开半掩的门进去,向四面张望,好象仍然不相信,所有这一切都不是在梦中。穿过左侧厢房的木门,有穿白罩衫的男男女女进进出出。就是说,这里确实是军医院……从右数第二间厢房门口,有一些穿军服的人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