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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徐师母,当年……”
“过去的事不要再去提它了!我跟徐先生也早就分手了!”
“我……听说了。”
“而且,徐先生去年过世了。”
“我也听说了。”
“不说这些了,来!陪我看画展,需要你解说呢!”
碧微主动挽着孙韵君的手臂步入会场。
是啊!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人也不在了,还说什么呢?
山区的夜色总是迷迷蒙蒙的,也总是罩着一层薄薄的雾。从小山丘上那一座招待所
沿着小径走下来,碧微一直紧紧抓住道藩的手;小径的坡度蛮陡的,而且每隔几十步才
有一盏昏暗的路灯,碧微不时害怕地喊出声来。
其实从招待所房间的阳台上也看得到这一潭碧水,但他们想在水滨漫步,就像当年
在西湖的苏堤上。这儿是日月潭。趁着道藩一位亲戚从海外回国观光,他们有了这一趟
难得的旅行;尤其道藩的工作始终那么忙碌。
在高雄港送走素珊和丽莲是四年前的事了。在情感上,道藩一直承受着来自内心深
处的多重挣扎;然而在事业上,他却是一路攀上高峰。道藩是大陆沦陷前选出的第一届
立法委员,他担任过中国广播公司第一任董事长,他还创设了中华文艺奖金委员会和文
艺创作月刊,奖励并且出版优良的文艺作品;一九五四年,道藩当选立法院院长。
好不容易走在环潭公路上了;走着走着,碧微突然松开道藩的手,朝路边跑了几步:
“你看,这儿有一朵花!”
碧微弯下腰,端详着那朵粉红色不知名的花,高兴得几乎手舞足蹈。
“对不起,我怎么把它摘下来了?”
碧微再起身的时候,那朵花已经躺在了她的手掌上;道藩像是在安慰一个年幼的小
女孩:
“那当然不是你摘下它的;这是秋天,属于花的季节早就过去了。这残存的一朵只
能那么脆弱地依附在树枝上;刚才你一靠近,它就转而依附了你。”
碧微看着道藩,心里觉得怪怪的……
“欸?你看!”
碧微又发现什么了,她指着两个发亮的小光点兴奋地叫着;道藩也看见了,是两只
萤火虫,隔着一条细细的小山涧飞舞。望着它们一闪一闪的,任谁都会不禁想起童年;
道藩拍起手来:
“你看它们俩,一个在水的这边、一个在水的那边,遥遥相对,真有趣!不对!我
这么说,岂不呕坏了牛郎织女?”
看着道藩脸上的表情,碧微忍不住了:
“道藩!你今天晚上是怎么了?说起话来像是在写新诗!是不是因为刚才喝了酒?”
“也许吧!雪芬!好久没这么开心、也没这么年轻过了!在重庆的时候我说过,这
辈子只祈求自己能有那么一段日子,晚上陪着你数天上的星星,早晨陪着你迎接第一抹
晨曦,老天爷只要赏给我那么一段日子,我就心满意足了……”
碧微突然沉默了……
道藩提到了“家里”两个字;但那温州街的房子真是个“家”吗?道藩还提到了
“归属”。说起来好象没错,人的一生似乎总要有所归属;但碧微这一路走来,可曾归
属过什么?除了孩提时代不说,后来的大半辈子,她归属过谁?
徐悲鸿,那个碧微曾经应该归属、应该长久归属的人,前几年已经在北京过世了。
而就在上个星期,道藩很坦率地又把素珊从澳洲写来的一封信给她看;碧微心想,素珊
在澳洲像是过得很平静,但那儿是素珊的归属吗?忘了那朵不知名的小花,忘了那两只
隔水遥遥相对的萤火虫;碧微把思绪投入了依旧绞痛着自己的纠结之中。
客厅里,碧微喝完绿豆汤,放下汤匙和碗;同弟过来收拾。
“太太!晚上是王委员请客,您怎么不一块儿去?”
“他没给我帖子。”
碧微笑了笑,站起身;同弟也会心地笑了笑。总是这样的;哪怕是熟朋友请客,除
了有单独的帖子发给碧微,否则她一律是不出席的,她不愿意名不正言不顺地跟在道藩
身边。
外面有开门的声音,是道藩回来了;他像是有心事,朝碧微勉强一笑,闷声不响地
进了房间,碧微跟了进去。
“晚上还热闹吧?”
“还好……”
道藩脱下西装,换了便服;他知道自己必须把心事说出来,因为那是迟早要面对的
事。
“素珊来信了,……她要我去一趟。”
碧微没有反应,只是默默地望着道藩;她希望由道藩主动把话说明白。
“她没说是什么事,只约略提到丽莲很想见见我。”
丽莲想见父亲,那应该是天经地义的,都快十年了;但碧微想的是素珊在信上可能
刻意省略掉的一个名字:素珊自己的名字。
“不要那样看我!也不要不说话!雪芬!你知道我最怕的就是你现在的这种表
情……”
碧微只是稍稍想了想,她心里的一个念头是早就有了的;这些年来,甚至可以说是
这近十年来,她随时准备着把这个念头和盘托出:
“那正好,我也打算最近到槟榔屿去一趟,一昌在那儿,每次写信来总是要我上他
们那儿去玩。”
“哦?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要去多久?”
碧微不自觉地摇摇头笑了,道藩这时候反倒关注起她的动向;但碧微没有说破:
“就最近吧!麻烦你托人就替我办手续。”
碧微没有直接回答道藩的第二个问题;她迂回着:
“既然出去了,我还打算整个东南亚转一圈。香港、泰国、新加坡,都有老朋友
在……”
“非去那么多地方不可吗?”
“你……别像个孩子!”
碧微这时候倒真是摆出一副母亲的模样;她伸长了手,摸摸道藩的头:“洗个澡,
早点睡吧!”
碧微拿起一本下什没看完的杂志,走出了房间。
碧微是在一九五九年一月上旬出国的;八天之后,道藩也飞往澳洲。
碧微留下一封信,让同弟在她启程之后交给道藩。信中她异常冷静地告诉道藩,这
首两个人谱出的爱的诗篇,终将是一曲没有结局的悲歌;整个故事该画下句点了。碧微
把时间订在她回国的时候。
前后四个半月;如碧微自己所说的,她在东南亚绕了一圈,其中有三个月是待在槟
榔屿外甥一昌那儿。回国的那一天,几个朋友到机场接她,其中包括了道藩;但是紧接
着的洗尘宴,道藩却缺席了。
朋友告诉碧微,道藩在澳洲停留了一个多月;事实上是在那儿养病,因为他是抱病
而去的。道藩身体一直不好,尤其是长期闹胃病。
朋友更告诉碧微,就在碧微回国的前三天,道藩从温州街那栋房子搬了出去……
朋友送碧微回到家里,碧微憋不住了:
“我想去看看道藩。”
“大伙一块去吧!”
说话的是道藩的妹夫,立法委员吴延环。
可是碧微自己又立刻犹豫了,她知道道藩脆弱的一面;她想先拨个电话,让道藩有
个心理准备。对方电话接起来了,碧微迫不急待地:“喂……”
没有声音,好一会儿之后,听筒里传来低低的啜泣……
“道藩!我想过来看你……”“不!……不要!”
“那……我明天来……”
“不要!……明天也不要!”
“那……好吧,什么时候你觉得……好些了,你过来看我!”第三天,道藩来了;
瘦弱的身躯,疲惫的神态,就像碧微想象的一样。
彼此沉默了许久;终于是道藩先开了口:
“我都照你的意思做了。”
“我知道……谢谢你。”
谢什么?谢自己终于听了她的“命令”?道藩心里笑得好凄凉。“你有什么打
算?……我是指你的生活。”
“我可以把房子卖了,换一间小的。我手上还有一些画,也可以变卖,其实这就是
我当初坚持要他那么多幅画的原因。人就算一直活在阳光里,也还是要想着万一下雨的
时候。”
“雪芬!我知道你一向比我坚强,但我还是要说……保重!”
“我会的。你也一样……还是那句老话,工作要紧,身体也得顾着!”
再多的话也终究是要画下句点的;无论是爱的诗篇,还是没有结局的悲歌……这是
碧微自己说的。
一九六零年四月,素珊带着丽莲回国了,道藩在通化街安排了一间新居。
碧微想,该送点什么道贺吧!她亲自买了三束鲜花让人送去。
此外,碧微附了一封长长的信;就充作是那个终究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