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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怎么样?”
“喔,对不起……你看着办好了,反正一切由你全权处理。”
碧微沉思的倒不是双方协议的内容,而是她无法接受这整件事情。碧微当然想到过
离婚,但那绝不是她的本意;而她并不主动要求离婚,却又绝不是对彼此的复合存有一
丝一毫的希望或幻想。她早就告诉过自己无数无数次,离婚只不过是把两个人早已分开
的这个事实名分化、合法化而已。
名分化,对碧微来说,这代表着她从此不再是“徐悲鸿的妻子”;而合法化,则是
完成法律上的必要程序。她甚至曾经玩笑式地想过;其实反过来说,结婚不也一样?不
也只是让一对男女生活在一起的事实名分化、合法化?
男女之间什么才是真正的保障?无论结婚或离婚,就凭那一张纸吗?碧微无言地苦
笑了。
重庆沙坪坝的一家饭馆里,悲鸿也许多喝了几杯酒,情绪开始激动:“她简直是敲
竹杠!我哪来那么多钱?那是律师的意见,我根本没答应!”这是悲鸿和廖静文请客吃
饭,请的是几个老朋友;徐仲年、宗白华、吕斯百都在座。
对悲鸿和碧微之间的恩恩怨怨,最觉得尴尬的是他们的一些老朋友;而且交情愈好,
尴尬的程度也愈深。当年在南京如此,这会儿在重庆还是一样。
二十几年的夫妻闹成这个样子,再好的朋友都没法插手;何况,该帮着谁劝谁?稍
不留意,铁定落个两面不讨好。身为朋友,开始的时候当然得尽力;但已经拖了那么多
年,谁还有那股傻劲?这一天晚上参加饭局的,没有一个人不觉得尴尬;宗白华衡情度
势,他给了悲鸿几句忠告:
“想开一点吧,悲鸿!要换做是我,哪怕拼了老命多兼点课、到处多做几场演讲,
还可以多写几篇文章反正得赶紧解决问题就是了!再说,你早就是大画家了,多画几幅
画不就成了?何必呢!……仲年兄!你说我讲的有没有道理?”
“没错!悲鸿!你要分清楚事情的轻重和大小,你的目的是离婚,为了那些枝枝节
节的小事伤和气,你划不来呀!”
“可是你们知不知道我有多累?光那一百幅画就够我伤脑筋的了!其中有的还是她
硬指定要的,当然是比较值钱的,死要钱嘛!而且我手头哪凑得齐一百幅?只能拼命画,
可是还有那么一大笔钱,哼!我偏不答应,大家走着瞧好了!”
吕斯百毕竟曾经是悲鸿的学生,他一听不忍心了:
“徐先生!您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别太累了,上回您住院,可把我们吓坏了!”
悲鸿不久前脸部突然浮肿,经过检查证实是肾脏的毛病,而且影响到心脏,甚至形
成了血管硬化;在医师坚持之下,他住了几个月医院。
听吕斯百这么一提起,宗白华看了看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廖静文:
“廖小姐,这可是你的份内事啰!”“我知道……”
“欸欸欸!白华兄!别把廖小姐吓着了!而且,上回悲鸿住院,廖小姐可是每天晚
上打地铺、陪在悲鸿病床边上啊!”
徐仲年眼看廖静文有点腼腆,赶紧替她解围。他看着廖静文,宗白华也看着廖静文;
唉!才刚二十岁出头,要不是碧微结婚十年了才生孩子,丽丽恐怕都比这个女孩子来得
大。
文化会堂楼上的房间里,道藩满脸的尘埃,满脸的悲戚;短袖便服的左臂上别着一
块麻布。
地上躺着一口皮箱;碧微正帮着把皮箱里的衣物拿出来。“你一定累坏了……要不
要躺着歇一会儿?”
碧微边整理东西边抬起头问;道藩无力地摇摇头,碧微心疼了。
史坤生泡了一壶茶进来,小心翼翼地把茶杯放在小茶几上:
“部长,您喝茶……您请节哀!”
道藩无力地点点头;进房间好一会儿了,这时候才听到他吐出两个字:“谢谢!”
史坤生退了下去。
望着道藩脸上一时显然还挥不去的尘埃与悲戚,碧微的心更疼了;她不得不把心里
想着的一件事暂时搁下来。自从证实素珊已经发现了道藩和自己之间的感情,碧微心里
一直非常不安;除了长久累积下来的愧疚之外,更添上了重重的畏惧和忧虑。
碧微担心的是,道藩公务繁重,经常东奔西跑的;原来就瘦弱的他,在身躯劳累之
余,又多了一层精神上的负担和情绪上的煎熬,他怎堪如此折磨!碧微害怕的是,万一
素珊把事情公开了,甚至于因为想不开而有什么傻念头,那么道藩所有在工作上的成就
都将毁于一旦。依据碧微对素珊的了解,这种臆测不是凭空的。
因为素珊是属于那种含蓄的女人,是属于那种宁愿隐忍一切的妻子;当她终于不再
含蓄、不再隐忍的时候,爆发出来的能量是无法估计的……
碧微强烈地想撤退,从情感上彻底地撤退;最近她这种意念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
来得强烈!
可是她终究不能;尤其是道藩在这个节骨眼上遭遇了丧父之痛。道藩在一九四四年
一月里,奉了蒋委员长之命到云南、贵州、广西一带,慰问从日本占领的中南半岛和星
马地区逃回祖国的华侨。那一次长达两个月的辛劳旅程当中,道藩曾经顺道回贵州的盘
县探望年老体衰的母亲;没想到半年之后他又回去了,这一次却是为了奔父亲的丧!由
于礼俗上的安排煞费周章,再加上墓地的谨慎选择也颇耗时日,道藩这一趟来回又是两
个月,心力交瘁是不用说的;碧微怎么忍心在这个时候做出离开道藩的决定?碧微很自
然地想起两年前自己痛失父爱的种种感觉。那时候,她和此刻的道藩一样,孤孤单单的,
只有道藩的手在一旁搀扶她。
碧微体悟到了,这时候的道藩,也正需要自己伸出手去搀扶他……
“我让坤生做了几样你爱吃的菜。我看你还是勉强歇一会儿吧!饭菜准备好了我叫
你。”
“谢谢你,雪芬!”
道藩终于哭了出来;是一个四十多岁中年男子的哭声,听起来比孩子的哭声还来得
凄凉。
碧微眼角也挂着泪珠;她走到道藩椅子旁边,俯下身,紧紧搂住他……
是一个比较凉爽的晚上,碧微陪着道藩在附近散步;道藩的精神已经开朗多了,脸
上似乎也长出了一点肉。碧微看着看着,不自觉地笑了出来;道藩被她笑得一头雾水,
连忙在自己脸上东摸摸西摸摸的:“怎么了?我脸上长了东西啊?”
“哈哈……没错!是长了东西啦……肉!长了肉!你自己没瞧见那天回来的时候有
多憔悴!还不止是皮包骨呢!”
“别老是拿我这把瘦骨头寻开心,好不好?”
“那你就得养胖一点。”
“是!遵命!”
这两个字可让碧微的脚步停住了;她有心挪揄道藩:
“欸?我倒要问问你,最近你怎么不让我命令你啦?”
“没有啊!我还是一样,要你命令我!命令我!一直命令下去!”
“得了吧!…我不提这两个字,大概你早忘了!你说!有多久了?”
“是……有很久了,……两个多月吧?”
“你耍贫嘴!”
“雪芬!……说正经的,你这么一提,我倒有了个好主意……”
“什么好主意?”
“那些信!我写给你的,你写给我的……”
“那些信又怎么啦?”
“抄下来!……你把我写的抄下来给我,我把你写的抄下来给你!”
“你这是在绕口令啊?抄下来干嘛?”
“保存起来呀!这么一来,你写的、我写的,都各有两份;将来万一……万一有了
什么闪失就不怕了!”
碧微的脚步又向前踩着;她在仔细咀嚼道藩的这个主意……道藩跟上她的脚步:
“你听我说!将来有一天,我们一定要写一本书,不管是你还是我,我们要把这些
信都写进去!”
“那有多少啊?”
碧微胡乱猜想着,是啊!到现在为止,加起来恐怕都有一二十万字了吧!不过,道
藩这更进一步的主意确实不错,她喜欢!
道藩突然望着远处,刚才那兴奋的笑容收了起来,换上了一脸的严肃:“你知道吗?
雪芬!我们那些信最珍贵的就是那份真实。我们想到什么就写什么,从不做作,也从不
隐瞒。也许因为如此,会有一些不通顺的文字、会有一些不足与外人道的内容,但这些
都可以修修补补、删删改改,我们写出来的书一定棒极了!怎么样,你同意吗?”
“嗯……”
碧微也跟着兴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