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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假如我做错了,你尽可以骂我、责备我!但请你不要怀疑我!千万不
要!”
“雪芬!答应我,不要对我有一丝丝的怀疑,好吗?”“……”
“雪芬!……你说话!我要你跟我说话!我要你命令我!命令我从此不许做出那种
天底下最傻最傻的傻事!雪芬!请你命令我吧!”
碧微缓缓抬起脸,伸手轻轻摸着道藩瘦削的面孔,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她让道
藩把她面颊上的泪痕轻轻地擦去……
八月里的一天,吕斯百到北碚探望碧微。寒暄了几句,吕斯百从皮包裹拿出一封信
递给碧微;碧微一看信封,是悲鸿的笔迹,她摇了摇头:
“不管信里写些什么,我都不想看……”
碧微把信递还给吕斯百,吕斯百没有接过去;碧微干脆把信放在茶几上。
“徐师母!您先看看再说嘛!”
“不!我不要看!斯百!你知道我的脾气!”“那不是徐先生写的……是……徐先
生转寄给我的!”
不是悲鸿写的?是悲鸿转寄的,里面是什么?碧微果然好奇了,她又拿起信封,从
撕开的封口拿出了一张信纸,垂下眼帘,开始看那陌生但却秀丽的字迹:
我后悔当初因为父母的反对,没有勇气跟你结婚,但我相信彼此间的缘分,如果缘
分未了,今生今世总会再见到你……
是孙韵君写给悲鸿的信;碧微愣住了!然后,她看到信纸左上角空白的地方,有悲
鸿加上去的几个字:
“我不相信她是假情假意,但也不相信她对我是真心的……总之,我已经回信跟她
绝裂了。”
碧微一下子给弄胡涂了,她睁大眼睛盯着吕斯百:
“这是怎么回事?……徐先生这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要把人家写给他的信转寄给
你?”
“您还猜不透吗?徐师母!……徐先生当然是要我拿给你看看!”
碧微明白了,她透出既惊疑又鄙夷的神色;想了一会儿,她连信纸带信封一起交还
给吕斯百:
“这就是我跟徐先生最大的差异。或许可以说是我跟许多人的想法跟作风不同的地
方,在我看来,徐先生这种行为是非常不道德、更是非常不可原谅的!”
吕斯百一时没有听懂碧微话里的意思;他歪着头,等碧微进一步解释。“我的意思
是,徐先生如果不再爱人家,他尽可以把信退回去。或者是烧掉,但绝不可以把这种信
转寄给任何人!”
吕斯百这下子懂了;他低下头,脸上有惭愧的表情。
“斯百!我不怪你!你是为了徐先生,你对他的忠心耿耿,让我不忍苛责。但是我
必须把话说清楚,徐先生不要以为我知道他侮辱了孙小姐,就会觉得高兴、就会对他有
什么好感,他应该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相反的,我将因此而更看不起他!”
吕斯百的头垂得更低了,脸上的愧色也更重了。
说来也巧,就在第二天,碧微接到了还留在上海沦陷区的母亲写来的一封信:
“前几天接到悲鸿从新加坡写来的一封信,他虽然埋怨你个性太强、脾气太大,但
分开这么多年,他也体会到你的优点。他说,他愿意把孙韵君送给他的一枚红豆戒指转
送给你,表示他跟孙韵君之间不会再有任何瓜葛。棠珍!假如悲鸿真有诚意回头,你不
妨略加考虑……”
在办公室里看完母亲的信,碧微苦笑了。原来事情并不是真的那么凑巧;吕斯百昨
天才来过,虽然没有提到红豆戒指,但说的也几乎是同样一回事……
至于那枚红豆戒指,碧微倒是在悲鸿上一次回家住了五十天里,天天看到他戴着那
枚戒指。当时碧微听朋友私下提起过,那颗红豆真是孙韵君送的,镶的金边和金指环则
是悲鸿自己在银楼打造的。朋友还说,金子上刻了两个字:慈悲;“慈”是代表孙韵君
的别名“孙多慈”,“悲”当然是指悲鸿自己。
想到这儿,碧微几乎想大笑几声;这算什么?他要把红豆戒指转送给我,难不成要
我天天戴着?随时提醒我、要我记住他跟女学生的一段情?碧微抬起头,看见坐在对面
的同事梁实秋正在看报纸;她终于有了促狭的对象:
“实秋!”
“嗄?什么事?”
“徐悲鸿先生说,他要把纪念他跟他女朋友交往的红豆戒指转送给我。我看这么办
吧,我就毫不客气地收下来,然后把红豆挖出来送给你,至于金子嘛……卖了它,能卖
多少钱,我全部拿来请大家吃顿饭,你看如何?”
“你……你这不是存心作弄我吗?碧微!红豆可是相思之物,你要我跟谁相思呀?”
碧微是不怕梁实秋或任何一位同事取笑的;自从去年七月底那则通告周知的启事在
报上注销来之后,有谁不知道碧微已经片面地被“休”了?真快啊!去年七月底,都过
了一年多了!
碧微把吕斯百来访和母亲来信的事,都写信告诉了道藩;道藩在回信里又不停地自
责了:
“你为了这些事痛苦,让我饭都吃不下!看来这将是个永远解决不了的问题,你又
何必如此自苦……假如你真觉得自己已经陷于不忠不孝不义不贞的泥淖里,那自然都是
我害你的;我因为爱你而害你的!……我绝对服从你的命令,因此还是那句话,请你命
令我吧!你的任何命令,我绝对不分青红皂白地接受;既然爱你,就要懂得如何为了接
受你的命令而活!……”
碧微给道藩的回信里带着几许无奈,但更多的是心疼与抚慰:
“……一想到你那深深的情,我除了愧对你这唯一的知己之外,还有什么不满足
的?……每次提到我们的问题,你总是要我命令你,总是说你是为了接受我的命令而
活……我好心疼的傻子!你明明知道,连你自己都没有办法,你让我怎么命令你?……
你以为我是为你设想才拒绝了人家?你错了!我是为爱你才拒绝人家的!这两者是完全
不同的。……你我相爱之深,已经到了无可奈何的境地,却无论如何要时时刻刻自我克
制……还记得我以前常说的吗?男女之间最珍贵的爱应该局限于精神层次的,……如果
你真的那么爱我,那么我就凭着你的爱要求你……是要求,不是命令……答应我吧!从
此不要再去想那些‘永远不能解决的问题’……要知道,倘若你我之间的爱没有那些阻
挠,也许就平凡了!也许就不那么热烈、不那么坚决、也不那么久久长长了……”
写着写着,碧微猛然把时空拉回到将近三十年前。那个十二岁的小少女棠珍,当她
看着姊姊出嫁的时候,曾经懵懵懂懂地憧憬着什么;如今,将近三十年后,碧微能够把
自己和道藩之间的爱、与当年的憧憬之间画上一个等号吗?
好难的一道题目啊!
一九四一年三月三十一日。第二天是西洋人彼此促狭捉弄的万愚节,一群朋友在中
国文艺社聊天,徐仲年突然冒出一句话:
“各位!上一回悲鸿在桂林的报纸上登了那则广告,咱们明天也乐呵乐呵,替人家
登个启事怎么样?”
上一回?都快三年了!反正人一过了中年,心里明明在感叹时间过得快,嘴里却总
是不肯承认;总想把陈年旧事拉回来近一些,好自己骗自己。碧微着实不想提醒徐仲年,
因为她自己也都已经四十出头了!但碧微觉得挺好奇的:
“替谁登启事啊?”“替你跟悲鸿呀!替你们登个结婚启事,气气他!”
“气他有什么用?他看得到吗?”
“那……就登给自己看!登给你看!”
“随便!你明天登,我后天就否认!”
第二天,中央日报的头版果真有一则广告:
徐悲鸿蒋碧微结婚启事:兹承吴稚晖张道藩两先生之介绍,并征得双方家长同意,
谨订于民国三十年四月一日在重庆磁器口结婚,国难方殷,诸事从简,特此敬告亲友。
万愚节毕竟是西洋人的玩艺儿,广告注销来之后,很少人想到是个玩笑;当天在一
个会议上,张群就跟道藩说起,至少碧微和悲鸿还是相爱的,别人才拿这个开玩笑……
也有些人比较明白碧微和悲鸿的爱恨情仇,他们认为,如果是徐悲鸿和孙韵君结婚,
大家一定相信;而吴稚晖则觉得,也许这个玩笑一开,两个人真会重修旧好也说不定。
在成都的郭有守甚至立刻写信向碧微道贺,并且欢迎她和悲鸿到成都去度蜜月……
但不管怎么说,四月二日中央日报的头版,另一则广告也如期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