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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夫人!您的消息可真灵通……悲鸿昨天刚到,您这会儿就找来了!”“嗄?真
的?”
碧微一下子愣住了,真有这么巧?她一时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中大的同事当然都知
道碧微和悲鸿夫妻间感情早就触了礁;张书旗这么挪揄不是偶然的。看碧微的表情,张
书旗明白了;并不是碧微消息灵通,真是碰巧碰上的。
“嫂夫人!您坐会儿,我去喊悲鸿出来。”
张书旗边说边朝里头走,碧微这才从呆楞楞的表情里回过神来,接着是几分忐忑……
悲鸿出现了,后面跟着徐仲年和顾了然。彼此握手、打招呼、寒暄,连悲鸿也一样……
一瞬间像是打翻了五味架,让碧微百感交集。她原是来看老朋友的;先前心里期待的那
种“他乡遇故知”的喜悦完全消失了,仅有的是百般的无奈。徐仲年有心打破这份尴尬,
他满脸堆着笑容:
“走!逛街去!中什我替悲鸿跟碧微接风!原来得分两次请的,碧微如此的‘心有
灵犀一点通’,可帮我省了一半银子!”
碧微只能跟着打哈哈;逛街就逛街,吃饭就吃饭,反正自己真是闲着,除了心里那
份无奈还梗在那儿之外。吃过饭,碧微道了谢、也道了歉;孩子第一天上学,她得去接
他们回家。靠近傍晚的时候,徐仲年和顾了然出现在“光第”,而悲鸿也来了。
“爸爸!”
伯阳和丽丽冲上前去抱着悲鸿;悲鸿也紧紧地搂着他们。碧微走进厨房给客人倒茶,
她刻意避开这个场面……端着茶出来,悲鸿跟孩子聊得正起劲;伯阳手里拿着几本故事
书,丽丽抱着一个洋娃娃,显然是父亲送他们的礼物。
悲鸿从皮包裹又拿出几样东西,递给碧微:
“路上经过贵阳,在那儿办了一个小画展。当地一家笔店送的贵州名产,双管玉屏
萧,你收着,另外是我给你买的生丝衣料,也挺名贵的!”
“谢谢!”
碧微有点怯生生的;她不喜欢自己的这种感觉,但那感觉很真切。她实在不明白,
二十年的夫妻,彼此之间居然有这么深的鸿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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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部第十二部第十三部第十四部第十五部第十六部第十七部第十八部第十九部第二
十部郭有守的太太和张直夫的太太也过来串门子了,家里一下子变得好热闹,而碧微依
然排不开上什在青年会的那份无奈,以及刚才的那股怯生生。张太太突然冒出一句话:
“徐太太!我跟郭太太今天晚上就偷个懒、不做饭了!这会儿才四点多,人数也够,
我们打几圈麻将,然后,就在你们家吃一顿!当着徐先生面,你可不许推辞哟!”
碧微确实无法推辞,她明白这几位朋友的古道热肠。包括陪着悲鸿一起来的、以及
跟自己住在同一栋屋子里的,他们都有意制造机会,让悲鸿和碧微重归于好。碧微早就
不作此想,但她不忍心拒绝朋友们的好意。
牌也打过了,饭也吃过了;聊了一会儿,远道的徐仲年和顾了然先告辞。悲鸿陪着
他们出来,碧微跟在后面;到了门口,悲鸿站定了:
“我就不送二位了!”
向客人道了晚安,悲鸿回过身子,发现碧微挡在面前:“看样子,你是打算住下来,
但是很抱歉!这儿没有多余的房间!”
悲鸿猛地傻在那儿;碧微的话显然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脸色发青了,这是悲鸿气愤
时的标准表情;他一句话不说,进客厅拿起皮包和外衣,掉头而去。
灯下,碧微静静地把起伏的思绪抚平;然后再静静地摊开信纸:
“每当我万分痛苦的时候,常常会把你的爱,引为无上的安慰;但不知爱是不是一
定可靠?二十年前,不是也有一个人同样的爱我吗?曾几何时,他那份爱已经变质了,
变成了对我无休无止的伤害簦!簦要不是我有着愈挫愈坚强的意志簦,簦怎能抵挡得了
簦?簦有时候,我真不相信人的持久之心……”
写到这儿,碧微停住了;放下笔,她陷入了沉思。该把今天发生的事告诉道藩吗?
她犹豫着。
她自认对道藩已经算得上是“深知”了……
道藩在事业上、特别是在复杂莫测的政治圈子里,有他理智的一面;他有超人的智
能处理一切事务,以及周旋在各色各样的人物之中。但碧微也深深知道,道藩在情感上
是脆弱的、是极其善感的。尤其处在碧微和悲鸿的夹缝之中,稍稍有点动静,道藩总是
自怨自责;怪自己没能够站出来,帮碧微把整件事彻底作个了断。
好几次了,在碧微还没离开南京的时候,乃至于在最近一封封信上,道藩赤裸裸地
露出了他的心态;而这是碧微不忍、也不愿见到的。考虑了好一会儿,碧微决定把这一
整天的事瞒着;她把词峰一转,带到了另一面:
“幸好,这些负面的情绪,总能借着重读你一封封的信而化解开来。你的信、以及
所附的笔记,是医治我心灵创伤的良药。……你在信上说,院子里的花卉树木,该全都
和我发生了感情;跟你一样痴心痴意地等着我的消息,望眼欲穿地盼着我早日回去。……
真的吗?花木有知,真比有些人还深情吗?那么就不要再把它们从枝头上摘下来了,它
们会疼的!”
碧微想起道藩院子里的那株月季,道藩曾经一早摘下几朵,让人送到房里给她;碧
微回味着那股芳香,回味着自己心里那份甜甜的感觉。然后,她又加上了几句:
“……提起院子里的花,我总觉得,当初不晓得是老天爷还是爱神的一时兴起,鬼
使神差地让我搬到你那儿去住,才留下了这么多悲欢离合的诗篇……我珍惜!我梦寐以
求!”
折好信纸,碧微摊开另一张;她正经八百地、工工整整地写着:
“道藩兄鉴:昨奉手书,敬谂起居清吉,眠食胜常,欣慰无比;小儿伯阳与小女丽
丽已于今日起正式就读川东小学,聊堪告慰……”
这是冠冕堂皇的问候信,这封信要和另一封一起寄出;于是,当道藩接到之后,可
以冠冕堂皇地拿出问候信,和谢寿康、郭有守他们分享……想起抵达重庆后寄给道藩的
第一封信,就是这么处理的;碧微挺得意自己的聪慧,她笑了。
中大恢复上课了。悲鸿在重庆第一次领到薪水;他从三百块钱里拿了一百五十块,
让吕斯百送到“光第”。这是悲鸿兑现自己开出的支票;当初他在南京要朋友们劝碧微
到四川来,曾经允诺将交出一半的薪水给碧微。这一百五十块的支票只兑现了一次,第
二个月就缩水了,变成一百块。钱还是由吕斯百送来的,碧微一脸不谅解的表情:
“这是怎么回事?每个月少五十块,那到了第四个月,我们不就一文钱也拿不到
了?”
“徐师母!我想……这里面可能有误会,我是说,您跟徐先生最好当面谈谈,我觉
得,徐先生好象……也有他的抱怨!”
“哦?他有他的抱怨?这话怎么说?”
“您不让他住在家里,徐先生后来曾发牢骚,就算是朋友,也该互相照应,何
况……”
“何况什么?……他说何况什么?”
“他说……何况……您用的是他的钱……”
碧微简直是啼笑皆非,她怎么也想不到悲鸿在背后会说出这种话,更猜不透他心里
到底在想些什么;但当着吕斯百的面,碧微不便再说下去,她考虑了一下,决定托吕斯
百带个话回去:
“麻烦你告诉徐先生,今天晚上我去看他!”
悲鸿上回讨了个没趣,第二天搬到了吴稚晖家里,就在“光第”对面的山坡上,吕
斯百也住那儿。见了面,碧微是毫不客气地质问,悲鸿答不出个所以然;过了一会儿,
他竟然哭了起来:
“南京大轰炸的时候,我们躲在防空洞里,那真是……同林鸟、同命鸳鸯……时局
糟到这种地步,我们再闹下去有什么意思!可是,我真想不到你的态度会那么坚决,做
得那么绝情!”
悲鸿突如其来的感性诉求,倒让碧微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凭良心说,碧微的心
里是有点被触动了,同时也有着无限的感慨;但她让自己的情绪和语气都尽量地平静:
“你何曾把你心里的想法完完整整地告诉过我?你刚才说的这些,又何曾表示过?
难道你心里想的,我就一定会知道吗?还是我必须不停地去猜测你心里想的是什么?”
“不管怎么样,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