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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还需要信来信往的;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也只能这么信来信往的……离别的滋味很
不好受;尤其是逃难,尤其是面对那全然不可知的未来,尤是不能在别人面前露出过于
明显的离情,尤其是……太多只属于他们的情境,让这离别的滋味比其它人的更不好受。
碧微看得出道藩的愁绪甚至比自己的更浓。那是可以理解的;他在一封信里写得很
明白:
“……我问苍天,十多年来,我从不敢有任何企求,直到人家侮辱了她、虐待了她、
几乎要拋弃了她的时候,我才向她坦承十多年来我这深深的爱从未断过……而当她似乎
要开始接受的时候,忽然人家又要从我的心坎里把她抢回去了……请问上天,这样公道
吗?”
没错,这回离开南京是悲鸿的意思;这意味着什么?难怪道藩要无奈地质问老天爷!
难怪他那瘦削苍白的面孔在强颜欢笑;表面上像是很洒脱,眼神里却一直在逃避着什
么……
“当当……”
船上敲起了小锣,那是要送行的人赶紧下船,因为船就要开了;碧微催了好几次,
道藩却充耳不闻。
“呜……”
突然,岸上传来警报声,几百个人顿时更乱成一团。送行的往下挤,搭船的呼天抢
地;船员们则急着开船,免得坐以待毙。鬼子飞机就要临空,这艘满载乘客的轮船,自
然是个大目标。
“嫂子!保重!到了汉口写封信报平安……道藩!赶快走吧……”
郭有守边喊边跑下船,到了岸上还朝道藩直招手……说时迟,那时快;一阵锚链拉
起的声音,船身已经在动了!碧微紧张得直发抖:
“道藩!……怎么办?船已经开了!”
道藩冲到船弦的栏杆旁往下一看,轮船果真已经驶离了码头;他回过头,苦笑了一
下:
“这样更好……我就能送你们一程了!”
“那怎么成!了然!快去找船长,就说内政部张次长送朋友,来不及下船,请他想
个办法!”
顾了然应声而去,不久就把船长带过来了:
“张次长!正好我们船公司也有两个职员来不及下船,我们这就安排一条舢板,请
您跟着他们回岸上去。”
内政部次长毕竟是个不小的官,难题就这么解决了;剩下的是舢板的安全问题。碧
微一直盯着那条小舢板,看着它摇摇晃晃地靠了岸,这才松了口气。
舢板上,道藩的手挥个不停;碧微再也忍不住,泪水就那么流了下来……
抗日圣战的火苗点燃之后的第一个双十国庆;汉口璇宫旅馆的房间里。
碧微一早醒来,看见窗外几乎每一栋建筑物门前都已经飘着青天白日满地红的国旗;
是这战火把中国人煽醒的吧?望着还在熟睡中的伯阳和丽丽,碧微不禁在心里为他们叫
屈;小小年纪,也许不怎么懂得流离失所的那份痛,但却照样得尝着背井离乡的这份苦。
旅馆房间里的这张床,显然要比船上舱房里的舒服,就让他们多睡一会儿吧!
昨天抵达汉口的,前后走了三天;当甲板上有人指着江汉关那座巍峨的钟楼、叫出
声来的那一刻,碧微才真正意识到,自己踏上的也许是一条不知所终的路。
“笃笃……”
有人轻声敲着房门:
“徐太太!……”
是同弟的声音,碧微把门打开;同弟提着一个纸袋,坤生站在她背后。
“徐太太!这是您昨天吩咐的……”
“你们的呢?”
“……我们吃过了。”
纸袋里装的是早点。碧微昨天拿了点零钱给同弟;这趟出门不是旅行,是逃难,钱
得省着用,早点还是到外面买回来吃吧!
“同弟!坤生!你们进来坐一会儿,我有话跟你们说。”“是!”
两张椅子,一人坐一张;碧微就坐在床沿上。
“我直话直说,也不跟你们客气了,出门在外,得互相照应,刘妈一直很照顾我,
两个孩子跟她也亲;留她在家乡,我都有点舍不得。往后的苦日子还长得很,可不能跟
在南京的时候比,所以……你们得拿定主意,假如还愿意跟着我,那以后……”
“徐太太!我们跟着您出来,就是打算伺候您。”
“坤生说得对,是您把我们带出来的!我们当然跟着您!”
“那就好!往后靠你们的地方多着呢!我先谢谢你们!”
碧微衡量自己的经济能力,实在不可能养着两个佣人;坤生和同弟既然这么讲义气,
这件事就暂时搁下吧。
在碧微买好了船票、还没离开南京之前,道藩发痴似地每天写信;碧微走了之后,
他发现自己写信已经写上了瘾。
参加了中央党部和国民政府分别举行的国庆纪念典礼,下什回到家里,他又提起笔。
信上他告诉碧微,两场纪念典礼,蒋委员长都参加了;他看到蒋委员长态度安详、神采
奕奕,那是民族之幸。信上还说,南京一早就起雾,整座紫金山的上半部都罩在浓雾里;
这种天候,也许敌人的飞机来不了。他告诉碧微,听说上回欧战期间,德国和法国在对
方国庆日当天,都很讲究君子风度,互不攻击;但道藩认为,类似的情形决不能奢望于
最无礼、最野蛮、气度最狭小、最没有人性的日本鬼子!正写得慷慨激昂,客厅的电话
铃声响了;道藩从房里出来接听:
“喂……喂……”
奇怪!听筒里怎么没声音?
“喂……”
“……道藩吗?”
“是你?你在哪儿打的电话?”
“汉口!我们住在璇宫旅馆。”
“一路上都好吧?……孩子呢?他们好吗?”
“都好!你呢?忙不忙?……身体怎么样?”
“很忙!……国庆日也只有下什闲着,不过身体倒还好……”
“那天真难为你了!让你又劳累,又受了惊吓。”
“哪儿的话!应该的……”
听得出碧微的语气有点紧张,情绪却还能掌握住;几句对话听起来像是不着痕迹的
寒暄与客套;道藩猜想她旁边有人。
怎么也想不到碧微会老远从汉口打电话来,道藩咀嚼着这意外的惊喜;许久许久之
后,他继续先前那封写了一半的信:
“你让我受宠了。虽然只有几分钟,但我真的受宠了!相信吗?此刻我能把你在电
话里说的每一句都默写下来!可是我又开始发愁了!因为那电话终究还是要挂断;而这
一挂断,突然间像是什么都飘走了!这种感觉好悲凉!……对了!一件最重要的事还没
说,我刻了两颗图章,一颗是‘雪芬’,一颗是‘振宗’,……‘雪芬’那颗花了五个
小时,因为我是全神灌注、丝毫不苟的,像我对你的感情……”
道藩把信装进信封,同样还是那洁白的、西式的信封;打开上了锁的小抽屉,他把
信放了进去。抽屉里整整齐齐地还躺着另外四封。他得等,等碧微先寄来的信,他才能
知道碧微的地址;然后,他要用一个大封套,把这些小信封都装进去。碧微同时会接到
好几封信;从十月六日开始算,多少天,就有多少封。他要让漂泊着的碧微突然好富有、
好富有……
但那还得等好一阵子,道藩心里估算着。
从重庆川东小学出来,碧微悬在半空中好多天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她替伯阳和
丽丽办好了入学手续;孩子的课业不致中断,碧微心里舒坦极了。
在汉口一直等到十月十七日,才搭上“民权轮”,继续逆着长江西行。五天后抵达
重庆,住进了渝简马路一栋西洋式的住宅“光第”,那是先前到重庆来的郭有守的太太
分租了两间房给碧微的;同住的还有张直夫夫妇,也是多年的朋友。
屈指算算,匆匆离开南京到现在,将近一个月过去了,这才安顿了下来;但安顿并
不等于安定,就像碧微自己告诉坤生和同弟的,往后的苦日子还长得很,只能走一步算
一步了。走在人行道上,突然一个念头闪过。中央大学也已经迁到了重庆,顾了然抵达
之后就赶着去报到;前几天他到“光第”探望碧微,说起一些熟识的教授,像徐仲年、
张书旗、宗白华他们,都住在青年会,这会儿何不过去看看?反正该忙的暂时忙完了,
有的是空闲。
路是完全陌生的,辗转问了几次,总算坐着公车找到了。刚进门就遇见了张书旗;
张书旗有点吃惊,打过招呼,拋出了一句话:
“嫂夫人!您的消息可真灵通……悲鸿昨天刚到,您这会儿就找来了!”“嗄?真
的?”
碧微一下子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