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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几天了,但体力还是很弱。门铃突然响了,在深夜里让人听了格外心惊;十一点多了,
有谁会来?碧微怕惊醒借住在家里的谢寿康和顾了然,她披上外衣,起身出去开门。
“请问找哪一位?”
“是我!”
是悲鸿!
碧微打开大门,悲鸿手里提着皮箱,一句话也没说,直接走进屋里。谢寿康也听到
了门铃声,匆匆从客房里出来,刚好跟悲鸿在客厅里相遇。像过去这么多年一样,悲鸿
见到朋友时,表情就开朗得多:
“老大!还没睡啊?”
“被你吵醒的!怎么突然回来了?”
“中大学生一连写了几封信,要我回来给他们上几堂课……”
接下来是男人之间的谈话;谈的是国事,是战局。碧微转身上楼,把自己的枕头被
褥抱到后面那间小起居室里,然后回到卧房,替悲鸿重新铺好床铺。三天后,碧微正在
床上休息,悲鸿闯了进来,板着面孔:
“我有话要跟你说!”
一看那副表情,碧微知道悲鸿要说的绝不是什么好话;碧微也没好脸色:
“请说吧!我洗耳恭听!”
“你没有尽到做妻子的义务,所以,我对你也不需要负什么责任!”
没头没脑的一句,让碧微傻眼了;她尽可能地猜想,终于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她反
击回去:
“责备别人之前,请你先把自己的脚根站稳!四十多岁的人了,你还是这么自以为
是!心里想的从来就只有自己!是你先不要我、先不要这个家的,不是吗?我倒要反问
你,你认为做妻子的义务是什么?就只是陪丈夫睡觉?如果你争的是这个,我承认我没
做到……”
一口气说到这儿,碧微自认为是义正辞严,她对悲鸿的反击在力道上应该是够重的
了;但碧微实在憋不住忍了这么长久的气,她把前一阵子听说的一件事抖了出来:
“再说,那种事,你在广西不是还有个自备的模特儿吗?”
碧微指的是关于悲鸿的另一些闲言闲语。当时也在桂林的沉宜甲,写信告诉碧微说,
悲鸿看中了一个到广西省政府请求救济的女难民,认为这个女孩子身段好,可以当模特
儿,就把她留在身边。沈宜甲甚至把女孩子的照片寄给碧微。悲鸿大概怎么也料想不到
碧微会把这件事抖了出来;他胀红了脸,伸手指着碧微:
“你浑蛋!”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谢寿康冲了进来:“你们俩怎么回事?走!悲鸿!我有事找你
商量!”
谢寿康硬拖着悲鸿下楼去;是拦住了一场大规模的争吵吗?碧微不知道,她也不在
乎;反正这种阵仗早已经不稀奇了。
一天晚上,为了要不要搬到道藩家里避难,客厅里有一场小小的争辩;这一回,碧
微真是舌战群雄,谢寿康和郭有守都站在悲鸿这一边。
延续着天狗会的传统,谢寿康还是带着点老大的架势,也最振振有词:
“你就不要再这么坚持了!就算悲鸿不得不回避,你这也是一票对两票!碧微!咱
们可都是从洋人那儿学了民主回来的,你得服从多数!”
“我不认为这是一件需要用投票来解决的事。你、子杰,甚至了然,你们走你们的;
我不搬过去,这是我的事!”
“那……悲鸿呢?你总不能说,他对你们家的事没有发言权吧?”
“那可不一定!不说这些……,他当然可以走他的!”
碧微故意把头转开,用后脑勺对着悲鸿;谢寿康和郭有守心里当然明白。郭有守一
方面赶紧把这突然冒出来的焦点岔开,一方面也是继续帮腔:
“嫂子!道藩下什在电话里说得既合理又合情,鬼子放话了,愈是靠近咱们的中秋
节,他会炸得愈凶!这可不是恐吓了事,鬼子真会这么做的……道藩说,他那儿的地下
室是现成的防空洞,比我找人挖的这个可靠多了!道藩最让人感动的一句话是,我们要
是不搬过去,他会怀疑当年他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参加过天狗会!”
郭有守说着说着竟然激动了起来,活像回到当年那副事事热心、却又生怕别人泼他
冷水的表情。谢寿康在这紧要关头又煽了煽火:
“碧微!假如你真的那么坚决,那我们只好一起留下来,……怎么说也不能让你每
天躲在这不牢靠的小洞里,我们自己却搬到道藩那儿!”
碧微开始动摇了;她不肯接受道藩的好意,其实有着不愿意说出的理由。碧微一向
不愿意打扰别人的生活,更不习惯住在别人家里;她认为悲鸿跟自己正好相反。
自从两个人感情恶化以来,凡是悲鸿所想的、所做的,碧微愈发觉得跟自己是那么
的格格不入。难道真像悲鸿说的,她太过于计较、太过于挑剔?想到这儿,碧微为这种
不自觉的转变感到心惊……悲鸿在一旁一直保持沉默,他觉得自己的意见已经表达过了。
从道藩打来电话之后,他确实已经表示过赞成;他认为没有必要一再重复,就让谢寿康
他们去说吧!
道藩在上海路的住宅不止收容了这几个人,陈立夫和陶履谦也住进来了。素珊跟陈
立夫的妻子先前已经避到牯岭去;主人趁机重新调整了房间,尽量让这些朋友住得舒适。
悲鸿没住多久,又匆匆回桂林去了;这次回南京,他前后只待了一个月。临走之前,
悲鸿留下了五十块钱,要求这几位朋友劝说碧微把孩子带到四川去,他的理由是南京就
快守不住了。
碧微对于悲鸿的这个举措百思不解;既然还关心妻子儿女的安全,为什么他自己又
要回到广西去?照谢寿康他们的说法,悲鸿对于这一阵子夫妻俩愈闹愈僵有些懊悔;但
如果他肯带着妻儿一起走,不是可以证明他有心解开这个僵局吗?
负责帮悲鸿进行劝说的朋友当中,也包括了道藩。这一天,道藩约好了碧微,傍晚
下班后自己开着车到中法友谊会接她。
一家挺幽静的西餐厅里,桌上点着两根蜡烛。整间餐厅的墙上、柜台上、甚至连通
往盥洗室的走道上,所有的灯都加上了深色的外罩;窗帘也是暗色的,随时准备应付鬼
子飞机的夜袭。
望着那两根蜡烛,道藩笑了:
“已经分不清这蜡烛是为了制造情调、还是为了防空袭……”
“快别这么说!你让我有‘商女不知亡国恨’的惭愧!多少同胞死在鬼子炸弹下,
我们居然在这儿研究情调!”
“你跟我同样忧时忧国,不需要惭愧!如果一定要提惭愧这两个字,那应该是我!
领的是公俸,没能帮着政府不让鬼子飞机飞到我们头顶上!”
碧微沉默了。
想当年,道藩学的也是美术,没想到回国之后竟然选择了从政;跟悲鸿比起来,各
有各的成就,但谁的造化更好些?还有,碧微承受着来自悲鸿的屈辱,她也深知道藩对
自己的感情;那么,自己跟素珊相比,谁更幸运些?碧微霎地脸红了;怎么会有这么不
伦不类的比较?自己究竟想要比较些什么?是不甘心失去的、想抓住什么来补偿?无聊!
简直无聊……
服务生端来一瓶红葡萄酒;旋出木塞,在道藩杯子里倒了一点。道藩品尝过,点点
头;碧微看着服务生在自己杯子里倒酒,然后是道藩的杯子。服务生走开了,
道藩举起酒杯:
“美丽的杯子,美丽的酒,只能敬美丽的人儿!”
“……谢谢!”
碧微轻轻啜了一口,放下杯子:
“点菜的时候,看你点了酒,我就想问……怎么?兴致这么好?”
“难得嘛!这叫就做苦中作乐!”
碧微又沉默了,眼前这个人想的怎么跟自己一样?“谈些现实的吧!悲鸿让我们劝
你尽早到四川去。他说非让我们说动你不可!”
道藩猛然把话题转到这上面,让她有点措手不及;但她很快就做出了响应,很奇特
的响应:
“不要管他怎么说,我想听听你自己的看法!”
这回反而是道藩愣住了,这么一个反问,岂不正中靶心?道藩觉得重重地挨了一箭,
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稳住:
“我能说什么?上回每个人劝你,是要你躲警报;这回是要你逃难!上回你是一个
人,这回是要你带着孩子走!答案已经很清楚,你也是这么想的,不是吗?”
道藩柔柔地盯着碧微;碧微把目光转开。
服务生端来了沙拉,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垂下眼帘,拿起左手边的叉子……
车子静静地滑进了陵园,道藩把引擎熄了,然后把车头的灯关了。碧微把半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