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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鸿!我们也来一张!”
“对对!我们也要……”
可忙坏了那个小伙子!他一会儿换胶片、一会儿补镁光粉,大冷天里居然一头汗水!
好不容易要照的都照过了,悲鸿上前帮忙收拾器具,他拍了拍小伙子:
“静山!谢了!……看你满头大汗!”
“替你高兴!悲鸿兄!恭喜啊!……对了!差点忘了!”说着朝那排椅子走去;这
会儿小伯阳已经又到了碧微怀里。
“嫂夫人!恭喜恭喜!”
一枚金锁片塞进了小伯阳衣襟;碧微两手没空,只好直摇头:
“这怎么行!都麻烦你老半天了!”
“嫂夫人别客气!给小宝宝的礼物嘛!”
“谢了!静山!来,我帮你介绍!爹!娘!这位是我的好朋友,郎静山!年纪虽然
轻,却已经是上海有名的摄影家了!”
“久仰久仰!郎先生!今天辛苦你了!”
“哪儿的话!悲鸿兄喜获麟儿,我高兴都来不及呢!”
一屋子的喜气,每个人都沾上了;碧微抱着小伯阳、跟悲鸿一桌桌敬酒的时候,她
有满心欢喜。合卺十年,第一次做了母亲;也是第一次,碧微觉得自己这才是个真正成
熟的、完整的女人。当夫妻俩带着小伯阳回到他们迁进去才三个月的新居时,第一次,
碧微觉得这才是一个“家”。悲鸿睡了,碧微给小伯阳喂过奶、换了尿布。坐在摇篮边,
望着那张通红的可爱小脸,碧微心里那么自然地编着最诚挚的祝祷文……
老天爷!你从此不会再剥夺我的幸福了吧!悲鸿已经是声誉鹊起的画家,请你保佑
他身体健康、精力充沛;保佑他站在康庄大道的起点,用他如椽的画笔,开辟出他远大
的前程,到了那时候,我将分享他的成功果实,并且为他深深骄傲!
宜兴县屺亭桥是一个依山傍水的小镇,一条小河贯穿散散落落的几百户人家;已经
是傍晚时分,看得见一户户人家袅袅的炊烟。几十块石板一路排成缓缓的台阶,从水边
直达住家大门;最底下几块的边缘上看得见几抹青苔,那是因为长年水涨水落的,总得
有几块偶尔浸在水里。
小镇的人家喜欢走水路,那是千百年来的传统;小河就在自家大门外,多方便!即
使在小镇后头修筑了现代化的公路,人们还是不改其乐,每天船来船往的;把小河当成
了马路,把那几块边上长了青苔的石板当成了码头。
碧微和悲鸿带着三个月大的小伯阳回到屺亭桥;这是碧微跟了悲鸿十一年以来,第
一次到婆家拜望,她的心绪挺复杂的,也挺好奇。前一天,全家人还在宜兴县城里,包
括爹和娘;为的是替悲鸿的二弟寿安跟碧微的表妹佑春办喜事。
一条小木船载着悲鸿一家三口、寿安佑春一对新人,还加上一个女佣;就像都市里
包的一辆车、停在大门外的马路边,这条小船停在了徐家专用的“码头”上。
立刻,鞭炮声大作,把小伯阳吓得哭了;一群人围在石板台阶的两旁,那是乡里亲
友和街坊邻居前来欢迎的队伍,场面好热闹。石阶尽头,房子的正门口,站着一位身材
矮胖、皮肤黝黑的老太太。照年岁看,穿戴得鲜艳了些;但谁说不行?
这是老太太双喜临门的大日子!大儿子带着没见过的媳妇和孙子回来;二儿子带了
新娘回来,这新媳妇也没见过,老太太心里别说有多高兴、多得意!
“娘!这是碧微!这是您的孙子伯阳……那是寿安的新媳妇佑春!”
悲鸿一一介绍,老太太频频点头,缺了几颗牙的嘴张得合不拢:
“红包!……快!红包!”
旁边一个大婶婆模样的老妇人递过来三个红纸袋;碧微、佑春、小伯阳,一人一个。
小伯阳被刚才的鞭炮声吓出的眼泪还流着,双眼紧闭,眉头皱着;碧微腼腆地替儿
子说了:
“伯阳谢谢奶奶!”
“快进来!一会儿就要祭祖先、吃团圆饭了!客人也都饿了!”
原来是老太太大摆喜宴。临时将一排三个房间打通,成了喜宴的会场;已经从石板
台阶两旁跟了上来的那一群人,这会儿纷纷挤进来,围在几张大圆桌旁坐下。老太太特
地请来包办筵席的厨子,这会儿正带着几个身手俐落的徒弟在搭起的炉灶旁忙着……
显然是穷苦人家的大排场,碧微心头有说不出的感触。进到屋里,她望了望四周的
摆设,很简朴;但为了这双喜临门,老太太一定带着三个女儿跟小儿子好好洗刷了一番,
倒也窗明几净的。小伯阳突然又没来由地哭了,碧微喊着带来的女佣:“张妈!伯阳该
是尿湿了!”
眼睛看着张妈替小伯阳换尿布,碧微心里准备着待会儿要面对这么多的客人;这些
客人的打扮都不怎么样,但他们一张张脸上写着的,却是那天在上海饭馆里看不到的那
份憨厚。忙过了,也热闹过了,悲鸿多喝了点酒,睡下了;寿安小两口新婚,当然腻在
一起。
碧微把小伯阳交给张妈,自己陪老太太坐着话家常;不知怎么的,她对这位婆婆有
着一份相当深的怜惜。
“寿康她爹四十几岁信了佛,以后就经常住在庙里,没几年就过世了!唉!”提起
死去的丈夫,老太太不是流泪,而是叹息;大概夫妻感情不怎么好,老太太叹的不是长
久寡居的悲戚,而是自己命运的苦涩。
“两个儿子一前一后全都撇下我这个老太婆,家里只剩下个老三,先前的那个大媳
妇短命,年纪轻轻的就走了,留下的孙子也没活几年……”
老太太说到这儿,碧微的脸红了;虽然大儿子是自己离家出走的,但后来带着碧微
私奔,又在国外待了那么多年,这不能说完全跟碧微无关。
“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不得已,替二女儿招了赘,女婿是个木匠,将就着养活一
家子!”
老太太一件一件细数着,其中有许多是碧微早就听悲鸿说过的,也有她完全不知道
的。
“寿康……我可不管他给自己改了名,寿康这名字是他爹给取的,这孩子对家……
也许是对我吧,一向不怎么挂念;这么多年在外国,没给家里写过一封信!就跟他爹一
个样!唉!”
老太太又叹气了;碧微朝四周看看,确定没旁的人,她从衣袋里拿出一个红纸包:
“娘……这是我爹跟我娘让我带来孝敬您的!”“嗄?这……”
“您收着,别让悲鸿……我是说,别让寿康知道!”
“那就代我谢谢亲家公、亲家母,你们毕竟是住城里的,规矩多、礼也多!这趟寿
康、寿安一起回来,带着你们两个见过世面的媳妇,可让我出了一口气!你不知道,人
一穷,连常来往的普通街坊都少了!可是打从知道你们要回来,这伙人就老上门来,世
态炎凉哟!”没受过教育的婆婆也说得出“世态炎凉”四个字,碧微不禁讶然!她站起
身,拍拍老太太:
“娘!我们会常回来看您的!该给伯阳喂奶了,娘!您也累了一天,早点歇着吧!”
要是照那些年在巴黎的规矩或是礼仪,碧微这会儿会俯下身去,在老太太鬓角亲吻一下;
但她当然没有,那会吓坏了老太太。碧微只是再轻轻拍了拍老太太肩头,回房里去了。
老太太还在那儿坐着,是延续着先前那份高兴?还是坠入了昔日的苦痛?没人知道。
房间不够,只好男女一律分房;碧微和佑春表妹、带着小伯阳和三个小姑挤在一间
房里,好在是个大木榻,将就着挤下了,张妈睡在榻旁的地上。悲鸿应该是跟寿安、小
弟寿恺和那个入赘的木匠妹夫挤另外一间吧!才刚睡下,“砰!砰!”的几声,把碧微
从木榻上震了起来,她下意识地抱紧了小伯阳;怎么?大半夜的,鞭炮还没放完?仔细
一听,不太像是鞭炮声,那么是……?
又是“砰!砰!”的几声,碧微还楞在那儿的时候,那个已经嫁人的小姑喊了起来:
“不好了!快起来!来土匪了!”
原来是枪声!碧微想都没想,翻身起来。就在这时,张妈一把抱起小伯阳往外跑;
碧微紧接着也跳下木榻,跟着大伙往外冲。她完全弄不清是怎么回事,也没时间去想,
只知道跟着跑。
从后门出去,进了另一间小屋子。早有人把里里外外的灯全熄了,碧微摸着黑,只
能想象这是一间柴房;她跟着别人做同样的动作,躲进一堆稻草里。用手摸着身旁,确
定张妈还是紧紧地抱着小伯阳,她放心了。可是,碧微不放心悲鸿;从枪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