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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这么懂事,老天爷和咱们蒋家的列祖列宗,都会保佑你的,你一定会和你姊姊一样,
嫁个好人家!”
这回,棠珍没再害羞、没再撒娇。她只是静静听着,静静想着;悄悄咀嚼着母亲的
话,悄悄藏起一份少女的憧憬。门外又是一阵鞭炮声;新郎迎亲的蓝呢官轿已经到了。
棠珍藏起来的少女憧憬毕竟是模糊的;自己还来不及细心勾勒,就被人重重画上一
笔,完全给搅乱了。那是姊姊榴珍出嫁后的第二年,棠珍十三岁;一位嫁到苏州查家的
堂姊回宜兴省亲。这一天,棠珍从就读的宜兴女校师范班放学回家,一眼见到堂姊坐在
大厅上,正在跟父母亲谈着什么,三个人好象都蛮高兴的。蒋梅笙一阵笑声刚落下,看
见棠珍进来,他朝妻子眨眨眼:
“女儿回来了,你这就告诉她吧!”
戴清波也是眉开眼笑,掩不住心里的喜悦:“棠珍,快过来谢谢你堂姊!她刚替你
做了媒,对方也不是外人,就是你堂姊夫的亲弟弟!”
“娘?……”
棠珍怎么也猜不着会是这么一回事!她还来不及先向父母请安,还来不及招呼堂姊,
就有这么一件天大的事等着自己!她整个人呆住了。
堂姊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快步走到棠珍跟前,亲热地抓住她的手:“棠珍,真巧!
正说着你的事,你就回来了!……刚才我还跟二伯父、二伯母说,你要是能嫁给紫含,
该有多好!不但咱们姊妹俩又能在一起,而且,查、蒋两家更是亲上加亲,那可真叫人
羡慕极了!”
“是啊!棠珍,你堂姊说得一点也不错,这亲上加亲的事,别人家想求,还得看有
没有那缘份!……再说,咱们这亲家也是人人推崇的书香世家,你堂姊夫的尊翁还做过
荆溪的知县,前两年结这门亲事的时候,人家都说你堂姊命好,找到了好婆家!……”
其实,母亲是不需要说这么一大串的,堂姊嫁到查家都快两年了,这些事棠珍怎么
会不知道?可是母亲毕竟是母亲,为了女儿的终身幸福、为了心头对女儿那份深深的爱,
这会儿竟然像是扮起媒人的角色,数说着男方的家世、男方的优点:
“你堂姊还说,查家二少爷人品、相貌都好,年纪跟你也相当,等将来两个人都从
学堂里毕了业再成亲,你爹跟我的意思是,就趁你堂姊这趟回到苏州,请查家挑个日子,
先把事情订下来……”
棠珍心里明白,母亲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怕的是自己一下子承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
大事;甚至,母亲还可能担心自己不答应……棠珍还是一句话都没说;轻轻地把手从堂
姊手里抽出来,两眼茫茫然的。
要她说什么呢?看这态势,不只是母亲,八成连父亲也对这门亲事相当满意;父亲
没说什么,但他那眼神、那笑容已经表明了一切。棠珍默然地低下头。在她半大不大、
似懂非懂的心田里,“婚姻”应该是属于大人的事;十几岁的小姑娘,能有什么看法?
虽然谈的是自己的婚姻,但谈的人还是大人,只能是大人!可不是!周遭这么多亲戚,
长一辈的不用说,就是同辈的二十多个当中,也有几个已经结了婚的,可有哪一个不是
“大人”谈好了安排的?棠珍唯一能想到的是,大概不久之后,自己就会被人家在背后
指指点点、得顶着一个“已经许配给查家”的名份了。除此之外,她真的好茫然!
“查紫含”,这个全然陌生的名字,竟然在一剎那间不仅走进棠珍的生命,而且还
像是一条绳索,将要牢牢地把她拴住……
蒋家老太爷过世了!这是一九一五年四月里的事。在上海复旦大学任教的蒋梅笙接
到电报赶回宜兴,老人家已经走了;十六岁的棠珍在家乡上学,赶上了给祖父送终。依
照习俗算了日子,蒋老太爷的丧礼是在好一阵子之后才举行的,大礼办得非常隆重,前
前后后好几天,远亲近邻川
流不息,都来给老人家上香祭拜。这一天,老人家的长子、棠珍的伯父蒋南笙家里
来了一位客人。蒋南笙在宜兴女校任教,这位客人是他的同事,年纪很轻,两个人在厅
里聊着。
“棠珍姊!棠珍姊!”
棠珍正在房里看书,堂妹玫君边喊边跑了进来,脸上有着诡异的笑容:
“棠珍姊!告诉你一件怪事,那个怪人到我们家里来了!”
“怪人?什么怪人?”
玫君是一大堆堂姊妹当中跟棠珍最投缘的一个;除了姊姊榴珍,就数玫君跟她最亲。
玫君只不过小一岁,但是生性活泼又调皮;棠珍跟她一比,显得成熟多了。这会儿玫君
促狭地望着一头雾水的棠珍,她脸上的笑容更诡异了:
“来!我告诉你!”
玫君说着探头出去看了看,然后把房门关上,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我最近刚听同学说,咱们宜兴出了个怪人,偏偏他是我爹学校里的同事!我先说
一件事让你开开荤,这个人的父亲前一阵子过世,出殡那一天,他全身当然是白衣白服,
可是他偏要在白布鞋里穿上一双红袜子!怎么样,怪吧?”
“嗄!真的啊?那怎么成?他家里长辈都不说他呀?”
“就是嘛!还有,这个人原来的名字叫做徐寿康,福寿康宁,这不挺吉祥的吗?可
是他呀,偏偏给自己改了另外一个名字,你猜他是怎么改的?徐悲鸿!悲哀的悲、孤鸿
的鸿,他说呀,父亲死了,他就像是一只悲哀的孤鸿,你说,天底下有谁愿意自己的名
字这么不吉不利的?”
“哦?……真有这种事?悲、鸿?嗯,倒有点儿诗意……”
棠珍后面这句话的声调放低了下来,像是喃喃自语;玫君几乎没听见:
“还没完呢!这个徐寿康……徐悲鸿,他在学校里教的是画画,听说才气倒是有那
么一点,可就是怪!是个怪先生!为了挑起养家的责任,他在咱们宜兴县三所学校里教,
除了我爹教的那所之外,另外还有两所在和桥镇上,他们家呢,住在屺亭桥。三所学校
赶着上课,每天天不亮就出门了,单趟就得赶三十里路,人家可是来回都用走的,为的
是省下车钱!经常是过家门而不入。你以为他跟古时候大禹治水学的啊?才不是呢!他
是没空进家门,得拼命赶路!”
玫君愈说愈起劲,也愈说愈得意;棠珍听着听着,终于忍不住笑了。玫君说得没错,
这么个人,是挺怪的。不过,棠珍心里除了觉得怪,也有些好奇;至于好奇些什么,自
己也说不上来。
好不容易,玫君总算下结论了:
“这些都是我在学校里听来的,最有意思的是,我们同学已经给这个怪人取了个绰
号,背地里叫他﹃红蹄子书生﹄,就因为他在白布鞋里穿了双红袜子!棠珍姊,有没有
兴趣去看看那双红蹄子?他这会儿跟我爹聊得正起劲呢!”
经不起玫君的怂恿,也为了自己心里那一点好奇,棠珍真的跟玫君到她家去了一趟;
姊妹俩找了个借口在厅里转了一圈。棠珍刻意悄悄瞄了一眼,只见那个玫君嘴里所说的
“怪人”,跟大伯父谈是谈得很起劲,而姿态却是正襟危坐,像是个有规矩的人;更重
要的是,从表面上,棠珍看不出他有哪一点“怪”。管它的,怪不怪都跟自己无关;玫
君她们爱怎么说,也都跟自己无关……
玫君想说故事的时候可从没放过堂姊;过了没多久,七月里的一天下什,她又带着
一堆马路消息来了:
“棠珍姊!那个‘红蹄子书生’离家出走了!”
“你还真是人小鬼大,小丫头一个,已经学会包打听啦?说吧!”
棠珍知道这个堂妹听来的消息是藏不住的;也知道这个丫头一敝开来,故事准说个
没完。棠珍心里有了准备,阖上正看着的一本古诗词集;果然……
“那个徐悲鸿啊,一下子把三所学校的差事全都辞掉了!人也不知道到哪儿去了,
急得他娘跟他太太到处找、到处托人打听,可就是没消息!”
“他太太?他成亲啦?上回没听你说起嘛……”
“十六岁就当上新郎倌啦!还生了个儿子……都有三岁了吧!当年的亲事是他爹娘
硬要做主的。他不服气,又不满意对方,说是出身农家、没学问,彼此谈不来,结果,
他干脆逃家了事,可是又被找了回来,他没辄,只好硬着头皮跟人家拜了天地。儿子是
第二年出生的,听说就是跟家里赌气,认为这就已经尽到了传宗接代的责任……”
玫君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棠珍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