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抖,正好到了四楼,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觉得不能在电梯里呆下去,出来了,慢腾腾地走楼梯下去了,倒是想走快的,也明明知道有人要来抓我了,就是走不快,好在没事,顺利地下了楼,出了商场,要是还在电梯里呆着的话倒真有事了,我要出商场的时候,满商场的保安都往电梯口那边跑过去了。
“出来之后我赶紧上了辆公共汽车,满大街乱转,一直到了汉阳琴台那边,说实话,本来已经决定找警察自首去的,还是舍不得你,不管怎么样,我只要一自首就会被关起来,那我还怎么照顾你啊?
“知道吗,其实我和你回来的时间差不多,我是坐出租车回来的,在巷子口上没停下来,继续往前开了,我知道那些警察会去找你的,也知道他们只要一找你,你就肯定要从医院里跑出来。我本来也只是想去看看你回来了没有,看完了我就再去找地方躲起来,结果哪里看得见啊,根本就不敢要出租车开进巷子里头去,在外面草草扫了一眼就往前去了,不过我真是回来对了,没往前去多远,我正好再回过头来看几眼,一下子就看见了钟楼,还有围墙上那个昨天晚上我们爬进来的洞。
“马上就叫司机停车了,你猜怎么着?这里安全倒是安全,但是早就成了别人的地方了,就是那条狗的,它的脾气也坏得很,一个劲地叫,把我的魂吓得都快丢了,紧张得实在受不了了,甚至想过干脆跑出去自首算了,啊,哄了半天才哄好它,刚把它哄安静,就看见你从巷子口上跑回来了。”
原来如此。我听着,内心里就想像着囡囡当时的样子,其实我是害怕听的,因为当时的她千真万确是在受罪,罪恶的源头却是我们的相逢!这样,她讲着,我就故意逼迫自己去想别的事情,终了还是无法做到,她的声音就像眼前的雪一样清晰而具体,一字一句都进了我的耳朵,像血液一样在身体里来去奔突,就像王家卫的电影《东邪西毒》里的一句话,电影里的欧阳锋说:“有些事情你越想忘记,就会记得越牢。”
那句话紧接着下来的一句是:“当有些事情你无法得到时,你惟一能做的,就是不要忘记。
三、
而雪是越来越大了。
我们却并没能如愿离开栖身的钟楼坐上去那个土家族自治县的长途客车。
晚上,我们吃得颇为丰盛,天一黑囡囡就去厨房里偷了饭菜回来,先倒一点放在墙角的瓷碟里给那条流浪狗吃,然后我们就自己开始吃,囡囡说每天都是这样,那狗也习惯了:
每天的早餐和午餐都由它自己解决,到了晚上,它就不再出去了,就只懒洋洋地躺着等囡囡给它带回来,自从她来这里之后一直都是如此。
其实,“吃饭”二字对我几乎再无意义了,两口还没吃下,就已经觉得饱得不能再饱,暮色里,为了不让囡囡难过,我咬紧牙关多吃了几口,巨大的恶心之感就差点让我呕吐出来了,
全身无一处器官不在疼痛,无一处的疼痛不在提醒我:我的大限之日已经近在眼前了。
我恐怕再也走不到那个栽满了樱桃树的小镇子上去了。
我没告诉囡囡,只去费尽气力吞咽饭菜。这时候,楼下的某一间房子里传来了哭声,这在精神病院里并不奇怪,即使到了后来,不知何故,好多人都一起哭了起来,我也照样不觉得奇怪:除去被夜色包裹着的我们,这世界上还有许多夜色下的伤心人。
刚吃罢晚饭,囡囡突然哭起来,“你说,你会不会马上就要死?”
“……可能。”
“你不能死!你要知道你欠我的,你得还完了债才能走!”“……”见我不说话,囡囡一把揪住我的衣领,“快答应啊!”
“好,我答应。”
我答应之后,囡囡的哭声不但没有止住,反而更大了,大也不敢大到哪里去,即使是如此时刻,她也生怕自己的哭声被人听见,最后只好紧紧地咬住胸前的一颗纽扣,越咬越紧,吸着鼻子问我:“你知道不知道,其实你已经死过一回了?”
我想不透她说的到底是什么,就说:“不知道。”
“其实我回过一趟屋子,你睡着了,就是我往那棵夹竹桃里送第三封信的时候,真是没办法了,活不下去了,觉得到处都是死路,我就蹲在床边上看着你,你那时候在发烧,呼吸特别重,重得吓人,就像是下一口气都再也喘不上来了,我再看不下去了,见旁边有个枕头,我一把就拿起来了,知道我想干什么?
“啊,想把你捂死,然后自己再去跳楼。真是这么想的,枕头也拿起来了,闭上眼睛就要捂下去,还是没有捂,不光是舍不得,还觉得我这九百七十二天不能就这么白过了!后来,又坐了一会儿,倒是帮你把被子捂好了,就走了,从进屋子到出来一共不到十分钟。”
“……九百七十二天?”
“是,九百七十二天。”囡囡擦了一把眼泪,“其实有件事情一直瞒着你——我的时间表和你的时间表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从来没告诉过你:从我下定决心和你在一起,我的时间表就和你不一样了,别人把一天就当一天过,我把一天当三天过,别人的一天是二十四个小时,我的是七十二个小时,只有这么过才觉得对得起我爱上你一趟。有时候走在路上,看着身边的人,莫名其妙就觉得比他们要幸福得多,为什么?就因为我每天都过得比他们长;后来就不是了,自从你住进隔离病房,我就又加了一天,把一天当成四天过了,以前当三天过的时间统统改成四天。还记得咱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去年十一月。”我说。我确信自己不会记错。
“你倒没说错——”囡囡叹了声气,“不过那时候我们还不算真正认识,还是从给你送快递的那天算起吧,五月份,五月多少号是记不起来了,反正我就当它是五月一号了。知不知道今天是多少号?”
“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已经是十二月末,至于到底多少号,我丝毫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可知道,记得清清楚楚,今天是十二月二十九号,再过两天就是元旦了,从给你送快递那天算起,到今天一共是二百四十三天,按照我的时间表,就是九百七十二天。”
“怎么会这样?”即使我已经病入膏肓,但是我照样能确信自己的记忆决然不会有错:这是囡囡第一次对我说起她的时间表。
“就是这样的,两个人哪怕好得不能再好,心里总还是要有点秘密的吧,这就是我的秘密,再没别的秘密了。还有,人活着总是要有点指望,这就是我的指望了——过了一天不是过了一天,是过了四天,现在离元旦还有两天,在我看来就是还离了八天,‘八天啊,还早着呢,还可以干好多事情才到啊’,我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其实,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还是说过的那句话:现在是我在爱你,用的是自己的方法,和别人没关系,甚至和你都没关系,这么着来计算时间也是我的方法,和别人、和你都没关系的方法。”
我能说些什么呢?什么也不用说了。除了更紧地钻进她的衣服里,用牙齿去咬她的肚脐,我什么都再不想干,可是,我连张嘴巴去咬的力气都没有了,假如我的身体是一朵烟花,现在,燃烧之后,拖着一束黯淡的微光就要跌落到树梢上去了。
要熄灭了。
世间万物,除了囡囡,无一样不在压迫我,使我缩小,终至于无,即使一片雪花也不例外,飘落之间,它也毕竟是运动着的,而我,却只能躺在囡囡的怀里,看着自己一步步离死亡越来越近,甚至连叹息一声的力气都再也没有了。
倦意袭来,迫使我不得不闭上眼睛,应该是和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没有两样,刚一闭上眼睛就睡着了。做了梦,竟然梦见我和囡囡也在大兴安岭的一个小镇子上住了下来,满山的花丛簇拥着我们的桦皮屋子,距离我们住的地方不远,有一条清可见底的河流,我在那河里下了鱼网,就坐在河边上看书,等着鱼群自行撞上网去,囡囡则躺在两棵白桦树之间的吊床上晒太阳,花丛里飞着的野天鹅和花尾榛鸡早已是她的熟人,飞到吊床上,野天鹅站在左边,花尾榛鸡站在右边;后来又梦见两个人去了那个栽满了樱桃树的镇子,即使在那样的偏远之地,囡囡也还是有办法找到活路,她在镇上的小招待所里做服务员,招待所离我们住的山洞并不远,所以,每次她从招待所回山洞里来的时候,隔了老远我就能听见她唱歌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