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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她家离这里只有五个街区。 她不想等哭泣的彼得来套马车,也不想等米德大夫来带她回去。 她忍受不了前都的眼泪和后者对她的无声谴责。 她迅速走下屋前黑暗的台阶,也没穿外衣,没戴帽子,就进入夜雾中去了。 她绕过拐弯处,向通往桃树街的一片小丘走去。天湿地滑,到处一片静悄悄,连她的脚步也悄无声息,好像在梦中一般。她爬上山坡时,眼泪已堵住胸口,可是流不出来,同时有一种虚幻的感觉涌上心头,那就是觉得她以前在同样的情况下,到过这黑暗凄凉的地方,——而且不止一次,而是许多次。“这是多么可笑的事啊,”她不安地想,一面加快脚步。她的神经在跟她开玩笑呢。 可是这种感觉继续存在,而且悄悄地扩展到她的整个意识之中。 她疑惑莫解地窥视周围,结果这种感觉更强了,显得又古怪又熟悉,于是她机敬地抬起头来,像只嗅出了危险的野兽似的。“这不过是我太疲乏的原故吧,”她又试着宽慰自己,“夜是这么怪诞,这么雾气迷蒙。我有前从没见过这样浓密的雾,除非——除非!”
接着她明白了,顿时害怕起来。 现在她明白了。 在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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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的恶梦中,她曾经就在这样的雾里逃跑过,穿过一个经常有鬼魂出没的茫茫无边的地域,那里大雾弥漫,聚居着一群幽灵和鬼影。 现在她是不是又在做那个梦了,或者是那个梦变成现实呢?
有一会儿,她离开了现实,完全迷失了。 她好像坠入了那个老的恶梦中,比以前哪一次都深,她的心也开始奔腾起来。她又站在死亡与寂静当中,就像她有一次在塔拉那样。世界上一切要紧的东西全不见了,生活成了一片废墟,她心里顿觉惶恐,好比一股冷风扫过似的。 迷雾中的恐怖和迷雾本身把她抓住了。 于是她开始逃跑。 犹如以前无数次在梦中跑过一样,她如今被一种无名的恐惧追赶着,盲目地向不知什么地方飞跑。在灰蒙蒙的雾中寻找那个位于某处的安全地方。她沿着那条阴暗的大街一路跑去,低着头,心怦怦直跳,迎着湿冷的夜风,顶着狰狞的树影。 某处,某处,在这又静又湿的荒地里,一定有个避难所!她所喘吁吁地跑上那一片小抹,这时裙子湿了,清冷地卷着她的小腿,肺好像要炸了似的,扎得紧紧的胸褡勒着两肋,快把她的心脏压扁了。接着,她眼前出现了灯光,一长列灯光,它们虽然只隐隐约约地闪烁,但却无疑是真的。 她的恶梦里可从来没有过灯光,只有灰蒙蒙的迷雾。于是她的心全扑在那些灯光上了。灯光意味着安全、人们和现实。她突然站住脚,握紧拳头,奋力把自己从惊惶中拖出来,同时仔细凝望着那列闪烁的汽灯,它们分明告诉她这是亚特兰大的桃树街,而不是睡梦中那个鬼魂出没的阴暗世界。她在一个停车台上坐下,牢牢地把握住自己的神经,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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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它们是几根要从她手中留出去的绳索似的。“我刚才好一阵跑呀,跑呀,就像发疯了!”她心里暗想,吓得发抖的身子略略了镇定了一些,但心脏还在怦怦地跳,很不好受,“可是我在向哪里跑呀?”
现在她的呼吸渐渐缓和下来,她一手撑着腰坐在那里,顺着桃树街向前眺望。 那边山顶上就是她自己的家了。 那里好像每个窗口都点着灯似的,灯光在向浓雾挑战,不让它淹没它们的光辉呢。 家啊!这是真的!她感激地、向往地望着远处那幢房子模糊而庞大的姿影,心情显得略略镇静了。家啊!这就是她要去地方,就是她一路奔跑着要去的地方。 就是回到瑞德身边去呀!
明白了这一点,她就好比摆脱掉了身上所有的锁链,以及自从那天晚上狼狈地回到塔拉并发现整个世界都完了以来,她经常在梦中碰到的那种恐惧。 那天晚上,当她抵达塔拉时,她发现完全没有了,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智慧,所有的亲爱温柔之情,所有的理解——所有体现在爱伦身上、曾经是她童年时代的堡垒的东西,都通通没有一点了。 从那天晚上以后,她尽管赢得了物质上的生活保障,但她仍是梦中一个受惊的孩子,仍经常寻找那个失去了世界中的失去的安全。如今她认识了她在梦中所寻找的那个避难所,那个经常在雾中躲避着她的湿暖安全的地方。那不是艾希礼——唔,从来不是艾希礼!
他身上的温暖比沼泽地里的灯光强不了多少,他那里的安全跟在流沙中不相上下。 那只有瑞德——瑞德有强壮的臂膀可以拥抱她,有宽阔的胸膛给她疲倦的脑袋当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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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有嘲讽的笑声使她用正确的眼光来看事物。 而且还有全面的理解力,因为他跟她一样,凡事讲求实际,不会被不切实际的观念如荣耀、牺牲或对人性的过分信任所蒙蔽。 而且他爱她呢!
她怎么没有了解到,尽管他常常从反而嘲骂她,但却是爱她的呀?
媚兰看到了这一点,临死时还说过:“要好好待瑞德。”
“唔,”她想,“艾希礼不是唯一又蠢又糊涂的人,我自己也是同样呢,否则我应当早就看出来了。”
许多年来,她一直倚靠在瑞德的爱这堵石壁上,并且把这看做是理所当然的,就像对媚兰的爱那样,同时还洋洋得意地认为完全是凭她自己的力量呢。 而且,就像当天下午她明白了在她与生活进行的几次搏斗中媚兰始终站在她身边,此刻她懂得瑞德也悄悄地站在背后,爱着她,理解着她,随时准备帮助她。 在那次义卖会上,瑞德看出了她不甘心寂寞的心情,便把她领出来跳苏格兰舞;瑞德帮助她摆脱了服丧的束缚,瑞德在亚特兰大陷落那天晚上护送她逃出了炮火连天的困境,瑞德借给她钱让她起家,瑞德听见她从那个恶梦中吓得哭醒时给她以安慰——怎么,一个男人要不是对一个女人爱得发疯,他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来吗?
这时树上的雨水落在她身上,但她一点也没有觉得。 雾气在她周围缭绕,她也毫不注意,因为她在想瑞德,想像他那张黝黑的脸,他那雪白的牙齿和机警的眼睛,她正兴奋得浑身哆嗦呢。“我爱他,”她思忖着,并且照例毫不迟疑地承认这个事实,就像小孩接受一件礼品似的:“我不知道我爱他有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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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确实是真的。 而且要不是为了艾希礼,我早就会明白这一点了。由于艾希礼遮住了视线,我一直没看清这个世界呢。“
她爱他,爱这个流氓,爱这个无赖,没有犹豫,也不顾名声——至少是艾希礼所讲的那种名声。“让艾希礼的名声见鬼去吧!”她心里想。“艾希礼的名声常常使我坍台。是的,从一开始,当他不断跑来看我的时候,尽管那时她已经知道他家里准备让她娶媚兰了。 瑞德却从没坍过我的台,即使在媚兰举行招待会的那个可怕的晚上,那时他本该把我掐死的。即使在亚特兰大陷落那天晚上他中途丢下我的时候,那时因为他知道我已经安全了。 他知道我总会闯出去的。 即使在北方佬营地里当我向他借钱时,他好像要我用身子做担保似的。其实他并不想要我这个担保。 他只是逗着我玩罢了。 他一直在爱着我,可是我却一直待他那么坏。我屡次伤害的他的感情,而他却那样爱面子,从不表现出来,后来邦妮死了——唔,我怎么能那样呀?”
她挺身站起来,望着山冈上的那幢房子。 半个钟头以前她还想过,除了金钱以外,她已经丧失了世界上的一切,那些使她希望活下去的一切,包括爱伦、杰拉尔德、邦妮、嬷嬷、媚兰和艾希礼。 她终于在失掉了他们大家之后,才明白过来她是爱瑞德的——爱他,因为她坚强,无所顾忌,热情而粗俗,跟她自己一样。“我要把一切都告诉他,”她心里想。“他会理解的。 他总是理解的。我要告诉他我以前多么愚蠢,现在又多么爱他,而且要报答他的一切。”
她忽然感到又坚强又快乐了。 她并不惧怕周围的黑暗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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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雾,而且她在心里歌唱着,相信自己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惧怕它们了。 今后,不论有什么样的浓雾在她周围缭绕,她都能找到自己的避难所了。 于是她轻快地沿着大街走去,那几个街区好像很远,她恨不得马上就回到家里。 远了,太远了。她把裙子提到膝盖以上,开始轻松地奔跑起来,不过这一次不是因恐惧而奔跑,而是因为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