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闯。什么事没干过?去河码头当搬运,在城里掏下水道,当棒棒军,甚至去城背后的项山为人掘墓穴!那时候我知道你在县中教书,可哪敢去找你呀。不过,那么一阵胡搞,倒把我胆子搞大了,话也逼出来了,灰飞烟灭的雄心,也跟着复活了。于是我到了新州市。当时根本没想好要干什么,也是机缘凑巧,我来的时候,恰逢《新州商报》招记者,我去参应,一考就中了。《新州商报》招的是临时记者,把我们不当回事的,没有固定工资,只是根据我们的上稿率算钱。我念大学时毕竟读了那么多书,更重要的是,我在底层混了那么些年,这下全都派上了用场,我采写的稿子,上头版的多得很,可我挣的钱还是比人家正式职工少几倍。我那时候还是光棍一条,想找个女人,成个家,没钱怎么成家?我拼了命表现,希望《商报》把我调进去。那时候我不抽烟,但我身上随时揣着中华烟,见到领导就发。这又怎么样呢,人家照样不把你当回事。于是我想,不能在《商报》一棵树上吊死,我既给《商报》写稿,也给《晚报》写,还给《时报》写,只不过多用几个笔名罢了。后来,《商报》知道我这么干,领导把我找去大骂,人家不是骂我油滑,也不是骂我猪狗,而是骂我粪便!可他们又离不开我。继续让我干,只是依然不调我。我也不是好惹的,自那以后,我就不仅给《晚报》和《时报》写稿,还把《商报》的策划透露给他们——说白了,我当起了线人,也就是奸细!
徐瑞星的心里怦地响了一声。
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吴二娃接着说,《晚报》把我挖了过去,解决了我的户口问题。但我告诉你,我在《晚报》照样当线人!我把《晚报》的策划又透露给《商报》和《时报》,他们再付我一笔不菲的酬劳。你对办报不熟悉,不懂得现在的报纸都是策划出来的,策划是生命线,谁策划得好,谁就有发行量。我这么一搞,商报领导反而对我客客气气了,那个骂我是粪便的人笑着对我说,狗日的吴二娃,你真是一株铁线草!他说得好!瑞星你生在县城,不知道铁线草是啥玩意儿,那是一种呈藤状的草,哪里有土哪里长,农民锄地的时候,一锄将它挖去,扔在荒坡上,这没关系,哪怕是石骨子坡地,只要有一丝土星,它就要生长!反正,只要不被牛羊吃,不被剁成酱,它就能生长!你说它贱也可以,说它生命力强也可以,随你的便。
2007…1…20 20:33:05举报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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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事情,徐瑞星还真没听说过。他拍了一下吴二娃的肩膀,说兄弟,佩服你,跟你一比,我觉得自己过得太平庸了。
吴二娃又恢复了自信,说别给我灌迷魂汤,我有几斤几两,未必我自己还不清楚?刻在我脸上的就只有两个字:左脸一个卑、右脸一个微,合起来念就是卑微。
说这话的时候,吴二娃在自己脸上用指头一笔一画地刻,这让徐瑞星不由得涌起一种酸楚。他说哪能呢,你现在是名记者了。
哼,名记者,那都是过去时了。任何“现在”都是过去时,我们说“现在”的时候,它就已经过去了。就这么回事。我只相信未来,但我又对未来没有把握。谁能把握住未来呢?你徐瑞星把握得住吗?你跟第一个老婆结婚的时候,就知道她那么年轻就会死吗?你儿子丁丁那么聪明,你把他当成金包卵,可你知道他的未来吗?你如果不好好生生给他积攒些钱,将来怎么应对可能发生的事情?光是把他送到大学,也会把你磨死!眼下看起来你的钱够花,过几年就不够用了,这家里又只靠你一个人挣,到时候,你就知道喊天了。
徐瑞星无力地笑了一下,说我这人,不习惯把事情考虑得那么远。
吴二娃没有顺着徐瑞星的思路说下去,直截了当地问。那天黄川怎么给你讲的?
还怎么讲,他不是来掐尖儿的吗?他让我把我们二中尖子生的家庭电话和住址提供给他。
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他说没说你提供一个给你多少钱?
还没谈到这个份上。我也不想谈。
吴二娃沉吟片刻,瑞星,你可能确实比我高尚,我打心眼儿里敬重你。但我觉得,有一个观念你没扭转过来,我在教育系统采写过好多稿子,知道许多尖子生家里都是很穷的,快高考才来摘桃子的人——照你们的说法,是掐尖儿——往往能给他们优厚待遇,把他们从经济困境中解放出来,这有啥不好?我觉得,只要对学生有好处,就算不上卑鄙。像我,把好的策划提供给别的报社,让大家来比拼,让读者有更丰富的东西可看,我也就觉得自己算不上粪便。你说呢?
徐瑞星没表态。吴二娃站了起来,说瑞星,我是认你作哥们儿才给你讲这些的,你自己考虑吧,想通了就给我来电话,直接给黄川去电话也行。
他没有吃饭,径直走了。
徐瑞星把他送到门口,望着他下楼的背影,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春雨绵绵。
新州城位于川东北大巴山南麓一片广阔的河滩上,四周大山围困,加上汤汤巴河水穿城而过,因此每逢雨季,到处都湿洇洇的,飘荡着深蓝色的雾霭,让人感觉天永远也不会晴了,所有人都要霉死在这低洼的山谷里。
南城的二中与北城的五中一样,都是市里数得上的好学校。二中办学的年头比五中还要早,校园内树木成林,春风一吹,枝芽绽放,在细雨中流淌着嫩黄的光芒。在洋槐树丛中,耸立着灰色的教学大楼,底层大厅里,迎面立着块巨大的倒计时牌,上面写着距高考还有多少天,字迹如血。这块牌子,每年秋季开学的第一天就竖起来,它不说话,却是最有威慑力的指挥棒,学校的一切工作都围着它转,全校师生匍匐在这块倒计时牌底下,忘记了梅雨,也忘记了春光……
这天早上,徐瑞星刚进大厅,教务处桂主任就从旁边的传达室蹦出来了。看样子他是在等徐瑞星,而且等得很兴奋。他蹦到徐瑞星身边,撞他一下,示意让他到外边去。
徐瑞星跟着他穿过篮球场,再过两条林荫道,来到一个僻静的小花台前。桂主任问徐瑞星,上午没课吧?徐瑞星说没课。桂主任踮着脚,认真地向周围瞅了瞅,发现确实没人,才拿肥胖的手掌蒙了嘴说,我们搞到了一条大鱼!说到大鱼两个字时,用的是气声,显得格外锋利,像已经把大鱼切割开了。桂主任是学校的红人,侯校长很倚重他,他也确实能干,对人又没什么坏心眼,但他有个习惯让教师们不大喜欢:爱说悄悄话。哪怕多人在场谈着同一的话题,他也会突然凑到某一个人的耳边说上几句。
不过今天就不一样了,今天是搞到了一条大鱼!徐瑞星比桂主任高出一头,他把头低下去问,哪里搞到的?一说她名字你就知道了,桂主任声音颤抖地说,张泽君!徐瑞星哦了一声,不是兴奋,而是被镇住了——就是全国物理竞赛得第七名那个女生?桂主任说是呀,就是她!徐瑞星说她不是保送生吗?桂主任说保送啥呀,五中根本就不同意她保送——现在是我们不同意她保送。她自己也想参加考试,那女子壮志凌云的,说她不仅要上清华,而且要以全省状元的身份上清华。
直到这时候,徐瑞星似乎才反应过来:张泽君是黄川所在五中的尖子生!
桂主任说,我们把她放在你班上,你要给我像大熊猫那样保护好啊!
徐瑞星却在那一瞬间有些走神。他带的是理科火箭班,像张泽君这样的理科人才来了,肯定是交给他,这没说的。可恰恰因为这一点,使他走了神。
桂主任捅了他一下,你别太高兴,我告诉你,要是中途出了差错,她被人从我们这里挖走了,我找你算账。
徐瑞星说那当然,那还用说么!
他还是有些走神。花针样的雨丝扎进他的头发和眉毛,在里面银亮地闪烁一下,又消失了。
桂主任说快走,侯校长早已经去那里了。
徐瑞星以为要往校园外走,往年这时节掐了别人的“尖儿”,只要父母要求陪读,就在校园旁边给他们租一套房子,房租费、水电气费,都由学校负担,此外每月再给一定生活补助。但桂主任没往校门口方向去,而是拐几道弯,进了红楼。所谓红楼,就是教职工宿舍楼,灰不溜秋的,与“红”根本不沾边。红楼分为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