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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经设想过一千次与你相见的时刻;也曾经想过也许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我那亲爱的姐姐。我不知道;是不是有这样的机会让我跪在你的面前;请求你能原谅我。
很多年了;我多想亲口叫你一声姐姐;今天终于有了这个机会。姐姐;姐姐;姐姐啊!我知道;我叫多少声姐姐;说多少句对不起;都难以挽回我犯下的错。是我让你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受了那么多的苦难和折磨。如今;我仍然不能原谅自己。真的;姐姐。我那时太小了;没人告诉我该怎么做;而娘又一贯地宠着我;纵容我;现在想起来一个电视节目又能怎么样呢。如果能让你重新获得幸福;我宁可永远不看电视;宁可吃下放有好多好多盐的鸡蛋糕。可是这一切毕竟过去了;我说什么也都太迟了。
一想到我那亲爱的姐姐在远方生死未卜;甚至正受着苦难的折磨;我的心就像在油锅中煎熬;我恨不能去代你受这些罪。姐姐;虽然我的罪过不可饶恕;但是我还要请求你原谅我;原谅我小时候的不懂事;原谅你这该死的弟弟吧!
虽然受了那么多苦;姐姐往后还要多考虑一下个人的将来和幸福!
弟弟 张清江
1992年7月22日
信从水的手中飘落;泪从水的腮边滑落;还未读完;水已泪流满面。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可现在呢?这是一个多么难以成为过去的词啊!亲爱的弟弟已经长得又高又壮吧。可是你太幼稚了;我个人的幸福在哪里啊?现在我已是万念俱灰;什么也不敢再妄想了。水蹲下身;双手捂着脸痛哭起来。她哭自己那哭也哭不回来的过去;直哭得瘫坐到了地上。好一会儿;水停住了泪水;捡起那封信;划燃一根火柴;那张纸就在水的手中成了一束凄艳而炫目的花朵;并且很快就凋谢了。水望着镜中的自己;虽然经过了这么久的时间;可是她发现自己好像并没有太多改变;好像自己又回到了从前。镜子里的那个女子;依然是那么清纯那么漂亮。
把所有的一切都存放起来;水又找回了以前的生活。
一天下午;水去拔草;站在曾经熟悉的地头;水手执镰刀;举目四望;辽阔的天空;泛着土香草香的田野;依然没有长大。一切恍然如梦;让水忘记了村头上的指手画脚。
突然有个声音在喊:“水!水……”
水打了个愣怔。她看见了他。
是他!小涛子。几年不见;小涛子成了老爷们儿;嗓音粗了;嘴巴上长满了胡碴子。几年不见让水顿时又膨胀起来;水的心抽抽着;不敢伸展。水的眼皮不愿再抬起来。
“你回来了;水?”小涛子又问了。
水“哼”了一声;开始蹲下割草。
小涛子也蹲下了;在水的旁边;“水;你别这样;俺知道……”小涛子的话没说完;水“哎哟”一声;血顺着镰刀的牙印渗了出来。水的右手握住左手;疼得直皱眉头。小涛子一把拉过水的左手;把那个受伤的指头放进自己的嘴里吸吮起来。咸咸的血液进入到他的肺腑;他多想安慰一下曾经青梅竹马的水啊。笨拙的舌头就这样说话吧。
一股暖流从指尖传递。他的舌头竟然如此细腻如此柔软;水的心里一阵颤抖。水的发梢也在颤抖。
时间停止了流动。
水呆住了。水慢慢地拿回自己的手。水的嘴唇在动:“别让你家里的看见。”
小涛子凝望着水:“俺没有家;俺太穷;没人愿意跟着俺。你嫌俺穷吗?”
“不嫌!”水一下子捂住自己的嘴。
“可俺被拐卖过。已经不干净了……”水低着头。
小涛子用手扶起水秀美的嘴巴;他的眼睛望着水的眼睛;他缓缓地说:“我还是个强奸犯。咱俩正好般配。”
水偎进小涛子的怀里笑了;笑着笑着;她的泪就奔流而下。
小涛子猛地把水抱了起来;原地转了两圈儿。天旋地转的时候;水的心里碧草青青生机勃勃。小涛子让水黑巴前儿里到湾那边。湾那边没有人。
水背着小涛子的劳动果实回家了。沉甸甸的一筐草压在肩上;把刚才的天旋地转使了个定身法。水脚踏实地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走一步便复习作业一般将刚才最动人的情节温习一遍。走一步便高兴一番。水的脑袋里;鲜花盛开芬芳四溢。水仿佛看见了跟小涛子牛郎织女般的生活。水不嫌小涛子穷。穷人有穷人的乐子。小两口偎在漏雨的屋里;相敬如宾;用爱情盖一座宫殿;用爱情
养育一帮儿女。然后;头发白了的时候;就用没了牙的嘴咀嚼着发了霉的往事;酸也好苦也好有滋有味儿就好。等到他不能动了;水便服侍他;用目光抚慰他;直到他进行完最后一次呼吸;水再闭上眼睛;让儿女们将他俩埋在同一个坟里;一起到那边去看棒子看麦子;直到变成一堆黄土;再也分不清你我。
水开心地笑了。
村头上;又有一些女人在嘁嘁喳喳。一看见水走过来;她们便立即闭上了嘴;眼睛可没闭上;像长了倒立刺一样;一道道目光闪闪烁烁地照射过来;刺得水浑身不自在;这里疼一下那里痒一下。水垂着睫毛心中暗骂:谁说我是破鞋谁就是破鞋。破鞋怎么了?照样有人要。想起小涛子;水全身有使不完的劲儿。她把筐头在肩上颠了一下;换了一个地方;直了直腰。猛然回过头去;用眼睛杀了一个回马枪;这下杀得那些娘们儿们措手不及;手忙脚乱;不知该往哪儿放。她们的目光像听到指令一样刷地下落了下去。哼!水的眼睛看了看天上的云彩;扭头就走。
女人们被水一望;便像被捅了马蜂窝一样;水一回过头去;她们立即炸开了;嗡嗡唧唧地响个不停。骂声破鞋;吐口唾沫;再抿上两脚;大有一番打倒在地再踏上一只脚叫你永世不得翻身的气派。
水沿着湾边;看着水里的荷花;一路走马观花扬长而去。往日里漫长的路途;今天变得这么不经走;水很快就到了家门口。大干巴女人一看水回来这么晚便一笤帚朝着牛飞了过去;叫唤嘛;你看你这么迂磨劲儿;光知道吃。水已经习惯了娘的白眼和指桑骂槐。水的神经时刻准备着承受一声叫骂或者巨响。除了愚钝一些还要有足够的韧性;否则说不准哪一天哪根神经便断了弦。
小涛子回到家兴冲冲地对娘说:娘;俺看见水了。俺要娶水。
小涛子的娘坐在椅子上沉默了许久。
小涛子又喊了声“娘”。
不行。你娶谁家的闺女都行;娶大干巴家的三闺女;不行!
小涛子急了。
娘有娘的道理;除非大干巴亲自来提亲。
俺是个刑满释放犯!
可他女儿还被拐卖过!但这样的话又怎能跟儿子说。那湾沿上的一幕怎样给孩子说?小涛子的娘一阵心疼。她扔下两个字“不行”;便去里屋了。
暮色四合的时候;水一声不响地溜出家门。小涛子还没有来。西天上;一抹新月斜斜地倚在天边;像一支随风飘落的羽毛;又像一瓣刚刚出土的嫩芽。水怎么看都像是自己的希望和幸福;浅黄浅黄的;才开始萌芽。水紧张得快要爆炸了;空气出入都成了问题。好一会儿;小涛子迂迂磨磨地来了。水的脸红了;幸亏夜色朦胧;好像写毛笔字涮笔的时候;丝丝缕缕的黑色如雾如纱。在升腾缭绕的夜色中;水有了一种安全感。小涛子不说话;水看不清小涛子的脸。空气有点不对劲;好像变成了固体;没法进入身体。
小涛子终于说话了:“俺跟俺娘说了;俺娘说;俺娘说……”
“什么时候成了结巴嘴;到底你娘说的嘛?”水的心不安定地跳了起来。
“俺娘说……”小涛子说不下去了。
水的心不跳了;“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俺;俺;俺……”小涛子支吾了半天。
水顿觉一阵天旋地转。她顺手扶住了一棵小树。村头上的目光和手指一起射过来;目光如炬;手指乱颤有如凤凰点头又如鸡鹐碎米。
水湾里;一朵荷花;千朵荷花;随风起舞。
那个散发着绿色芬芳的梦已经化成了一片雾气在夜色中妖娆上升。
第二年秋上;水的娘在收了一万块钱的彩礼之后;将水嫁了出去。这年;水二十八岁。水的男人是个跑运输的;刚离了婚;媳妇是被他打跑的。纤纤弱弱的水头一夜就被这个男人折腾得死去活来;柔弱而倔强的水紧紧闭着双眼;仿佛又回到老家的湾边。起风了;起大风了。可怜的那朵荷花;摇摇摆摆;狂风撕扯着洁白的花瓣;一片;两片;千片;万片……四散飘零。
水已无法承受;水还要承受;水越发憔悴了。水的男人却依然冲锋陷阵;毫不客气。没人的时候;水暗恨自己刚出火海又入虎穴。水越来越讨厌那种运动;水曾经多么喜欢那种运动啊;它让水想起这种运动的结晶;想起了那两道雪亮的目光;水的身体和心灵曾经在雪亮的目光下面尽情地舞蹈;痛苦而又淋漓尽致地舞蹈。水的目光无限穿越;时空若有若无;往事若即若离。水还站在原地;水还坐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