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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楼,不论白天黑夜,从不关门。
这一次为了小小一个风细细,嬷嬷竟不惜毁了旧例。
我笑着跪在门外。
从来处来,到去处去。我已疲惫如斯,只愿能永远留在这里,再也不要颠沛流离。
腿间有温热液体,缓缓流下,染红衣裙,我却毫不介意。
连最宝贵的东西都已经被我一手设计,亲手毁去。这副残破皮囊里,还有什么是不能割舍的?
就这样也好。
就这样……最好。
永断无始相缠缚
“尔时罗汉福度光目者,即无尽意菩萨是。光目女者,即地藏菩萨是。过去久远劫中,如是慈愍,发恒河沙愿,广度众生。未来世中,若有男子女人,不行善者行恶者,乃至不信因果者,邪淫妄语者,两舌恶囗者,毁谤大乘者,如是诸业众生,必堕恶趣。若遇善知识,劝令一弹指间,皈依地藏菩萨,是诸众生,即得解脱三恶道报。若能志心归敬及瞻礼赞叹,香华衣服,种种珍宝,或复饮食,如是奉事者。未来百千万亿劫中,常在诸天受胜妙乐。若福尽,下生人间,犹百千劫常为帝王,能忆宿命因果本末……”
我儿,若我不死,必为你诵地藏千次,超渡你婴灵早日逃脱那漆黑恐怖的枉死城。
我不敢求你原宥。只要你能重入轮回,我愿代你入无间地狱,永世受地火煎熬。
我儿,我非有心伤你性命。我爱你甚于我命,奈何上天见我狠毒,复又将你夺走。
我儿,你我今生缘浅。
我儿,来世,你可愿再来?
………………………………………
………………………………………
我在玉腰楼外跪足三日,最后气力不支,力竭晕厥。
嬷嬷嘴硬心软,仍是派人将我抬回玉腰楼。旧伤未愈更兼小产后身体虚弱,我足足昏迷半月有余,三个月后,才能渐渐起床走动。
嬷嬷不常来探看我,即便来了,也每每恶言相向。
我不敢还嘴,唯有诺诺连声。
夜阑人静时,我常彻夜不眠,望着窗外歌舞繁华,心中一片空洞。
这样广大的天下,这样多的世人。我却不知该想念谁,也不知有谁需要我的想念。
段沁是隔世的一段魔咒,我每每一闭上眼,他就浮现眼前,在梦中反反复复,痴缠不放。
不是他不肯放,不肯放的是我。
我唯有不眠。
我儿,你在枉死城中,无日无夜,你可知道我在这里百般煎熬?
那日我起的绝早,沐浴后走到窗前对镜梳妆。
脸色太苍白,只薄薄敷一层粉,胭脂却要浓。穿件红纱衫,配红翡首饰。
忽然想起绛缡,也不知她现在怎样。那个红衣女子,却有少见义气脾性,若不是在斯时斯地相遇,兴许还能成为至交好友。
奈何,她是那人枕边红颜。
不知何时,嬷嬷已站在我身后,脸上没有平日的鄙视刻薄,眼中竟是如我一般空洞寂寞。她的眼睛越过我,望向不知名的远处。她幽幽叹一口气,道:“孩子,你可明白了?”
“你所追的那些东西,连同我当年追寻过的东西,都是没有存在过的幻境。”
“全都忘了吧,就当自己做了一场梦,不管是美梦还是噩梦,你都已经醒了。就算你自己不想醒,这个梦也再也做不下去了。你的路还很长,虽然这条路不一定好走,但只要你活着一天,就不能不沿着这条路走下去。”
“只要你还活着,就一定要活的比别人风光。因为,除了皮相的浮华,你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我软软的笑了,没有回头,只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良久我道:“嬷嬷,你看我可老了?”
“你还没到十九,说老还早呢!”
“那我是不是比以前丑了?”
嬷嬷嗤的一声笑了,道:“你从来也没漂亮的倾国倾城过,你这个花魁可不是靠脸蛋换来的。”
我也笑了,道:“既然如此,那我们还怕什么?”
段沁,我已决定忘记你。
虽难,但终要一试。
因为爱你,我已耗尽所有;我再也没有同样的气力年复一年的怨恨你。
我只剩这副皮相,日月恒长,众生如恒河沙数,你我,都是过客。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纵观如来青莲华眼
“细细,你走了近一年,玉腰楼内的情势已今非昔比。你明白我的意思么?你想要恢复昔日的名声,一切都要从头开始。”
我满不在乎的笑笑,“也许比之前还要难也说不定呢,毕竟我已经是明日黄花,客人看到我已经丝毫不觉得新鲜。可是嬷嬷,风细细总是风细细,我没有变,也还没有老,就算要吃再多的苦我也可以挺过去。”
幽幽叹了口气,我的眼光越过嬷嬷看向远处,“苦我已经吃得够多了,再多一点也不在乎。”
手却下意识抚上小腹,我儿,你尚不曾在这世上走过一遭,却陪我历尽苦辛。
你何辜,让我怎么忍心。
“细细,现在的当家花魁是碧水。”
我记得碧水。
碧水不是一泓水,她是比水更清更冷的女子,一袭白衣,神情淡漠,眉目之间常常流露出深深厌倦。记忆里,每当华灯初上,她就会坐在大厅中抚琴,不管周围是怎样的繁华热闹,却半点也近不得她身。
冰雪佳人,遗世独立。
她只是静静的坐着,带着一身疲惫,满心寂寞。
她用冷漠筑起一道墙,隔绝了所有她不喜欢的人和事。
“呵,客人们的口味已经变了么?现在受宠的是这样冷淡的女子?”
嬷嬷笑了,笑容里有说不出的苦涩,“得不到的总是最好,这一点,你比我更清楚。”
“不,嬷嬷,你错了。所有得不到的,都是必须要忘记的。”
“嬷嬷……你为什么希望我赢?碧水不一样是玉腰楼的人?”
嬷嬷眼中有笑意,竟流露我多年未见的慈爱,伸出手慢慢摩挲我发顶,她的手掌温暖柔软,带着和我记忆中一样的淡淡香气。
从十三岁以后,我们之间的感情就只剩下表面的一点温情。可我仍记得,她也是那曾轻轻牵了我手,走过大街小巷,只为买我心爱糖果的温婉妇人。
“你是我一手带大的,在我心里,你就像我的女儿一样。也许你觉得是我对不起你,可你要知道,在这样的地方,容不得太多妇人之仁。没有人是心甘情愿留在青楼的。”
“所以,不管我有多么疼你,我都不能改变你的命运。”
我倚靠在嬷嬷怀里,泣不成声。
嬷嬷眼圈也红了,却扬声道:“细细,别忘了你说的话。你说过,我得不到的东西,你不一定得不到。我还等着看呢。”
“可是…………”
“细细,嬷嬷这辈子真正得不到的,并不只是那个人。”
“细细,你还太年轻。有很多事,并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
“那我也不想再多想了。嬷嬷,我很累,我只想活下去,不管怎么样,我只想要活下去。”
任你环肥燕瘦,关键只在客人喜好。
我不是碧水,我没有她那样冷淡的性子入骨,装不来冰雪佳人。
可我有我的路子,风细细独有的路子,谁也学不来的路子。
玉腰楼东南角大兴土木三月,建起一座阁楼,名曰未央。阁楼中大小陈设均比照贵族世家规制,极尽奢华。
我生生把段王府里属于我的那一隅搬到了杭州。夜阑人静之时,关上门来,仿佛还是那时风月。
纵然那个人再也不来,这场梦,我愿一个人做到天荒地老。
唯一美中不足,缺了我的琉璃榻。
彻骨冰冷,却有那般灿烂光华,令人迷醉到不可自拔…………正像那人一般。
那个名字,我却再也不能提起。非但不能提,更不能想起,不敢铭记。
唯因多情,方至无情。
难得今夜月白风清,这位客人,请先满饮此杯。
如此良夜。
又何必一定要有情人。
乃至无相观于我
华丽有时也是一种武器。
它能遮蔽所有丑陋,准确击中每个人内心深处的空虚寂寞。
每个人都渴望被那样的繁华湮没,追求一夜欢愉,并在这样的欢愉中尽力的忘记自己。
因此,当我手握极致奢华,必定无往而不利。
半年后,风细细与碧水,并称杭州城花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