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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性化。人群中心,一个女学生正在慷慨高谈。敏辉靠在树上,专心致志地听着,他的目光不时在人群中扫过,却没看
到我。
晶琦从房中出来,端着茶盘。我把鸿儿介绍给他,她早被这些年轻的革命者们迷住了。这两个人热烈地聊起来。
我倒在一张长椅上,一遍剥葵花子解闷儿,一边注视着那个正在演讲的女学生。虽然她挥动拳头一副凶巴巴的样子,
我还是觉得她长得很美。她的声音抑扬顿挫,很能引起大家的注意。她的言语掷地有声,令我佩服,也让我深感自卑。
“日本帝国主义正在大举进行军事扩张,它绝不只满足于把满洲变为它的殖民地,下一个目标会是北京、上海、广
州。中华民族主权岌岌可危!过不了多久我们就得成为丧家犬、亡国奴。军阀、临时政府、叛国贼正在分裂祖国。只有
爱国主义精神才能把希望和力量凝聚起来。同学们,起来抵抗吧,赶走侵略者,铲除嗜血成性的军阀,还农民以土地,
还农奴以尊严。让我们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的废墟上建立起来民主的新中国!没有腐败,没有贫困,没有暴力。自由、平
等、博爱会成为我们的座右铭。每个公民都按需劳动。人民会成为国家的主人,政府是人民的公仆。到那时,幸福、和
平又会回到我们身边!”
人群中响起来热烈的掌声。她向支持者们点头致谢,之后朝敏辉望过去。四目相对,她眼光中的刚毅霎时被温柔所
取代。敏辉对她一笑。我立即起身去找晶琦和鸿儿。
我的女友正尽情施展她的魅力。她谈起她的家庭,她的包办婚姻。她的目光紧紧锁住了晶琦的目光。
晶琦的脸上时而是好奇,时而是同情。我的出现使他局促起来。他看我一眼,赶紧垂下眼帘,轻咳一声,做出一副
无所谓的样子。
我在花园中信步而行,却又无法摆脱一种莫名的痛苦。好些红蜻蜓落在花茎上,又一只只飞向落日的余辉。透过卧
房的窗子,我依稀看得到我睡过的那张床,上面依旧铺着绣有菊花的紫色床单。
终于,敏辉看到我叫我过去,在朋友们面前,他把我当成小妹妹,笑着对大家讲述他是如何救了我一命,我任他去
乱说。不就是因我而羞愧吗。
晶琦在分发生日蛋糕。到我时,他却停下来,拂去我辫梢上的一片落叶。
有人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介绍你的朋友给我吧。”
我认出她就是刚才那位演说家。
她不等晶琦回答,径直过来说:“我叫唐林,你呢?”
她问了我一大串问题。她的热情让我不知所措。她想知道关于我的一切:我的学校,我的家庭,我有多少兄弟姐妹。
之后,她大大方方地告诉我,她从小就认识敏辉,她的母亲是敏辉家中的女仆。她把她的地址写在一张纸上,邀我去她
家玩。
我谎称我的家人在等我,把鸿儿托付给晶琦照顾,就离开了聚会。晶琦追我到门口。他手撑到门框上,挡住了我的
去路,磕磕巴巴地感谢我来为他祝寿。
我对他说:“鸿儿是个好女孩,她有点迷失,你一定会帮她找回自我。”
晶琦顿时满面通红。我明白鸿儿很讨他欢心。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涌上心头。
“快回去吧,大家等着你呢。”
我从口袋中拿出一块手帕,那天他骑车送我回家,曾用它擦过汗。我把它洗干净了,还在上面绣了他的名字。
“拿着,一份小心意。”
晶琦握着手帕喃喃地说:“认识你,我觉得挺有运气。你很有趣,与众不同。敏辉配不上你。”
我问他为什么要这样说。
他咬紧了嘴唇,盯着我一言不发。
我不断追问,晶琦恼了,跺了一下脚,转身而去。
街上潮湿炎热。树木闪闪发亮,叶端渗出绿色的汗珠。店铺的橱窗折射着倦怠的阳光。报童们几乎是光着身子,挥
着报纸在人行道上跑来跑去。为了招徕买主,他们高声叫卖:“一个女人谋杀亲夫!和尚发现了尸体!”
离家不远,敏辉突然冒了出来,拉住我的胳膊不让我走。
“晶琦发疯了,他刚才对你说了什么?”
“他什么也没说呀!”
“他说我什么?”
“什么也没说。”
敏辉还是不放心,盯着我看了半天。
“他说他喜欢你。”
这句话刺到了我的心。
“放开我。”
“你得在我俩中作出选择。”
“别让旁人看笑话!”
“你不能背叛我,你的身体是属于我的!”
“我是自由人,我愿意献身给谁就给谁,哪怕是魔鬼你也管不着!”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你不爱我!”
“放开我,姐姐在家里等我呢,等你冷静下来我再和你谈。明天我去千风广场下棋,下午五点去那儿找我。”
我从未见过敏辉这样。他气得浑身发抖。
我心中暗笑,赶快跑开了。
48晚饭后,我们接到命令:把武器放在身旁,和衣而眠。午夜时分,一声军号将我们从睡梦中唤醒。我一跃而起。
我们的队伍分成若干小分队,挤上了卡车。上面传达下来本次行动的目标:抓捕今夜在城中集会的抗日分子。据说其中
有著名的李双枪。
天气潮湿阴沉。飞蛾在路灯下团团扑舞。卡车开进了贵族区,车灯照亮了一扇扇森严的大门。突然间,枪声四起。
原来抗日分子已发觉自己被包围,试图逃走。我们的先头部队开了火。
一颗手榴弹在邻近的小街爆炸了。火药味刺激得我一阵颤抖。我有好几个月没上战场了,不仅开始怀念起死亡的感
觉。
我们包围了抗日分子的老窝。他们躲在窗后,靠投掷手榴弹负隅顽抗。手榴弹所落之处的树木都在熊熊燃烧。窗子
上的玻璃被震碎了,看上去好似一排漆黑的地洞。
在我们火力的掩护下,突击小队登上屋顶,几名队员打开一处缺口潜入房中,战斗持续的时间太短了。我还没来得
及热身就被迫放下了武器。房中剩下的抗日分子五死八伤。那位著名的李双枪还算聪明,在我们冲进来之前就结果了自
己。本次行动战果辉煌:在地窖中发现大量武器弹药,军需给养,还有一捆捆的中国钞票,敌人还没来得及把它们换成
满洲货币。一场新的暴动被我们及时阻止了。
我清点我方伤亡人数:四个战士和一名军官为大日本天皇献出了他们宝贵的生命。花园深处有人影晃动。一个士兵
正在地上打着滚,不住发出痛苦的呻吟。我跑过去检查他的伤势。他的身子被炸得血肉模糊,与衣服的碎片搅和在一起,
肚子开了一个大洞,肠子流了一地。突然,他一下子抓住了我的肩膀:“来吧,杀了我吧!”
我知道他没救了,也清楚我们当兵的都得有这么一天。可我却没有勇气把枪拔出来。
“快杀了我!笨蛋,你还在犹豫什么?”
我胆怯了,手中握着枪把,一阵晕眩。救护人员赶过来,用担架抬走了伤者。他还在那儿嚷道:“杀了我吧!求求
你们杀了我吧!”
营区里,我和衣倒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眠。我的军服上还粘着那个陌生士兵的血迹,湿糊糊的。他恐怕
还得在医院里再强撑几天。他的绝望长久萦绕在我心头。我没勇敢到把死亡仁慈地赐予他,我是个懦夫。佛祖解救众生
时也会杀人的。同情只属于强者。
母亲的话一直在我耳畔回响:“在死亡和怯懦之间要毫不犹豫选择死亡。”
49透过窗棂和院中的树木,我痴痴地望着月亮。
晶琦的模样重现在眼前。他手倚着门框,目光怪怪的,他磕磕巴巴地感谢我能来参加他的生日会。
自从认识他以来,这男孩都表现得高傲粗野。每次与他逗笑,我都小心翼翼,不敢得罪他。如果敏辉说的是真话,
我从此不再畏惧他轻蔑的眼神。喜欢我的男孩就是一本打开的书,任我编写故事。
为什么晶琦会说敏辉配不上我呢?这两个男孩子怎么又突然面对面地互敞心扉?晶琦为什么要向敏辉表白呢?他们
一定是吵架了,他们没打起来吧?
敏辉说要娶我。可我担心迟早他有一天他会变成父亲、姐夫那样。这些男人的热情比女人的美貌更易消逝。
敏辉要我作出选择。可我怎么能不再理会晶琦呢?身边有了他,敏辉才会吸引我。其实我不会背叛敏辉的。他让我
变成女人。我感谢他,就会忠诚于他,他的忌妒永远不能锁住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