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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相忆深。乏力的脚步,踏沉了我的心,踏碎了我的梦。那夜在我家门阶前,我告诉了他我将离去。
“你恨我了,你要停止爱我了。”他那么稚气,那么纯真。
“要恨的早就该恨了,可以停止的也会停止下来,还会待到今天?”
“原谅我的自私。我从来未有过梦,如此美丽的梦,我……不想醒来。”
“放心,你一直拥有着,以往,现在,直到将来。”
我们手牵着手。
“我……是否得着太冬,而回报过少?”
“够了,我要得着的都已得着了,不是吗?”
“还好,你自负得可爱。”
“难得在你跟前,我还可以有自负的时刻。”
细细凝望,他吻在我的脸颊上。
“尝试去爱我以外的人。”
“我但愿我可以爱上两个男人。”
“正如我希望只爱一个女人一样么?”
白雪轻柔,留下我步步清楚的足印。陌生地,漫大风雪,这最后的一夜。(七)
一飞冲天的是坐在飞机上的我。
打开手袋,取出信笺,我写上了这封信。
“霈:
抱歉,很久没回你的信。没有什么值得动笔的。你问我,孟姜女可
好?生活和心情如何?正如你所说,茫茫人海,何处寻觅。孟姜女除了
依然故我,怀着一片永不灰心的诚信以外,生活还是平淡得无以寄笔。
你问我,美国如何?我更无辞以对,有的话,早在初抵异邦时已给你报
道过了。热情、单纯、年轻和富有,不错是有令人欣赏的地方,只可惜
我才情有限,不懂如何运用生花妙笔去重复描写美国的这些长处。兼
且,红番帐幕怎比明清遗迹,更遑论悠悠四千载文化。我无意轻蔑,更
非存心毁谤。说实在的,寄人篱下的我,哪来这份心情,这番资格。
毕竟,今天我到底执笔了。为的是孟姜女觅到了万喜良,故事算有
一个段落。
犹记得我出国时,机场握别,你真个把我握得好痛,也许为的是想
唤醒我这个痴迷愚憨的人。你硬了心肠骂我:
“你这疯子,你以为现在还可以当孟姜女?纵使你寻着万喜良,只白
人家也不一定愿意让你陪着殉葬!”
霈,你可知你说这话时有多狠,我还是掉头走了。
三年,时光荏苒,想不到一个偶然,我们见着了。你推测得对,他
已婚,兼且有子。但,我紧记着,我们没有金玉的盟誓,他有充分自由
和权利去爱世界上任何一个女人,正如我有充分自由和权利去爱他一
样。业这一总横竖在我们面前的可笑可悲的事实,不可能使我门忘情,
不可能转变成痛恨,只平添着淡淡的愁哀与默默的无奈。
我曾梦想过当他的妻子,与他共组一个明月,好花,属于我俩的小
天地,养一两个像我又像他的小孩。私心里,更重要的只是希望彼此赤
诚相爱。婚姻原属制度,夫妻本是形式。制度与形式的形成与可贵,在
于无变爱心的维系,我尊重源远流长的礼制,却不能为了得不著名义的
保障,而屈辱年来自我的感情,那才真是舍本逐末,轻重倒置。
重聚后,我们突破了桎梏,感悟出真情。我爱他,因为他是他;他
敬我,为的我是我。挚爱发于胸臆,敬重出自肺腑;无妄想虚荣,无滥
用情欲。我们的故事不是电影中的“魂断蓝桥”,有踏实璀璨的爱情。
更非“罗密欧与失丽叶”的惊天地、泣鬼神的抵死缠绵。要说的话,只
如FrancoisTruffaut导演的一出JulesetJim。爱,无由无故,淡淡而
来,含真、着实。好比茫茫沙丘中的一颗小沙粒,渺小,不为人知,甚
或不值一提,但却能与天地长存。
霈,相信你看到这里,已经想象出我写封信的最终目的了。
我给你的最后答复,还是正如三年前给你的一样,只有比那时更坚
稳、更确切。不要等我回来,纵使你等着我回来,我还只是个永恒心有
所属的人。
人生价值因人而异,我没有炫目的黄金梦,没有成名的狂想曲,只
有他紧紧怀抱着我的一刻,只有他那句“你怎能怪一个当时只管打球和玩
结他的小男孩”,孟姜女千年以前能为一点妇道,从容殉夫。千年后的今
天,如果我还有半点点灵慧,一如你对我的恭维,我能不为那一刻,那一
语而坚守终生吗?别以为我疯狂,不切实际。刚相反,我只抓紧慢长人
生中难得的美好片段,多少人的生命能比我的更有付托?当然,如果你
仿以为我是疯子,那就毋须再为我婉惜。倘若你仍相信我明慧如昔,那
更毋须替我难过。自己选定的路自己走,光明黑暗,欢乐悲苦,全都默
默款尝。
信写在飞赴英国途中,当在抵伦敦后寄出。我决然离美,为的是我
满心充足,为的是让他重过平静幸福的家庭生活。我知道,再留下去,
只有玷污了一段纯情,影响了一头婚姻。我走得潇洒,我走得畅快。抵
英后,再给你报道我的新生活,相信我,我会活得快乐的。
末了,我不想以要求你忘掉我作结,要忘掉一个人、一段情,谈何
容易。似乎忘不了的始终无可奈何,我身在其中,岂能不律己而律人。
想着你上次寄来给我的你的新作:
“人生不如意,遇事辄书空。屈子悲谗害,宣尼叹道穷。浮名实魑
魅,闲乐抵王公。泛擢长歌去,沧波万里风。”
顿觉满心欢朗,你能够开怀大度若此,情爱私心能影响你前程多
少?也好减我对你的担挂与歉疚。我才真比不上你,浮沉于世途俗浪当
中,不能超脱自解,想来凤姿二字,岂是凤凰之姿,原是天地间平凡一
鸟而已。
凤姿”
窗外,不再是柔美白雪,却是轻轻白云,蓝天无际,白云凝聚、扩散、凝聚、扩散……怀着给霈的信,踏在米字旗的国土上。伦敦的雾,雾里的“希复”机场,机场内闹烘烘的人群,人群中,平凡的我。
写于一九七四年十月
美国威斯康辛州
第七章 缘'梁凤仪'
纽约,上午八时多一点。
霍子明恨死了这大城市的地底火车。
霍子明还未到三十岁,走过的埠头却不少。最低限度小时候念书念过的五大名都,英国的伦敦、日本的东京、法国的巴黎、美国的纽约和中国的上海,他就曾到过四处,不消说,只有中国的上海他没有到过。每逢想到这里,子明总会用他那只写得一手好方字的右手,抓抓乌亮亮的头发,有点莫名其妙与无可奈何。
单说去过的四个名城,数来数去,还是要数纽约的地底火车最脏、最讨人厌。没有道理由着大部分车窗给人家涂得乱七八糟也不打理的。上班下班的时候,坐车的人活像罐头沙甸鱼般就自不在话下。最难受的还是万一站的位置欠佳,直把你一头一脸压向车窗玻璃处,那种劣等油漆的味道夹杂着阵阵汗臭和口气,老天,准昏得你死去活来。
霍子明在人前是出名的斯文靓仔,加上高贵大家庭出的身,叫他养成平日不讲粗言埋语的习惯,但也会禁不住暗地里骂一句:
“他妈的纽约地底火车!”
这不能怪他,每天要由曼赫顿区来往皇后区凡两次之多,这段路程可真不是闹着玩的。
好不容易才挤出地底火车,走向地面,吸一吸世界金融贸易权威地带——纽约华尔街的空气,霍子明有一种自豪感,因为被公司派到这儿来工作,不是一件简单事。今天的霍子明虽是华尔街银行内的无名小卒,谁知道明天的霍子明会不会成为金融银行业臣子。每当想到这些,霍子明的工作效率就特别高,埋头埋脑地工作,甚至可以忘掉午膳时间。
但今天他一定得记住在下午十二时四十五分到证券交易所门口等一位旅游至美国来的有趣人物。说起来,这个人物在霍子明印象中已迹近模糊,这也难怪,中学时候的同学,单说中学毕业至今已逾十年,何况这位同学早在中二时就转了学校。还好霍子明对有几分姿色的女孩子,无论如何也容易记得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