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洒金笺[梁凤仪]-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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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跟父亲商量了两件事,刚要告诉你。”
  “什么事?”
  “一件是女儿的名字,父亲从我建议的名字当中挑了一组名字出来。”
  “一组?”我奇怪地问。
  “对呀!”金信晖答,“我们当然的不只生一个女儿了,是不是?”
  这么一说了,丈夫还顺势地把我一揽,来了个亲昵的动作,叫我更意识到,自己打了一场小小的胜仗。
  “老爷究竟挑了哪一组?”
  “琴、棋、书、画。”信晖说,“女儿叫咏琴,将来的孩子可以叫咏棋、咏书、咏画。”
  我笑着摆手,道:
  “四个?太多了,吃不消。”
  “这怎么会是个问题?这组名字最令我忧虑的是生到第五个时怎样接下去,你看用诗、词、歌、赋好不好?”
  我们都忍不住笑得回不过气来。
  好一会,我才问:
  “那第二件事呢”“我想改变个主意,咏琴的双满月酒不摆在家里,改为在爱群饭店,你说好不好?”
  爱群饭店是广州的老饭店,当然是一流的。级数与名望类似香港的半岛。
  我一听,兴奋得不自觉地拍起手来,道:
  “好哇,顶摩登的。”
  信晖看着我,眼神忽尔有很多怜爱,柔声道:“你怎么象个母亲,还那么似小孩。”
  我啐他一口,再道:
  “老爷和奶奶的意见怎么样?他们会不会反对?”
  “怕不会吧,在哪儿请客,只个过是形式问题,反正钱还是依旧要花出去的。”
  “我还没有到爱群饭店里头走过呢,顶新鲜吧!”
  “是吗?你从前没去过?”信晖问。
  我摇头。
  “那好哇,我就今天带你上爱群去吃下午茶,先让你看看地方,喜欢了,我再跟爹娘说去。”
  好像很久未试过有这天的开心了。
  我随了信晖,让金家的司机载到坐落在珠江畔的爱群饭店来。
  吃茶的大厅很宽敞,椅子都清一色地罩了红椅套,装修带点洋味,更烘托起一室的清新高雅,不比寻常。我未坐下来,就已经喜欢这地方了。
  信晖给我叫了红茶,为我添糖加奶,然后又要了一客公司三文治,我们分吃。
  “信晖,”我忽然心上牵动,抬眼望住咖啡厅内走过的红男绿女,有一阵的冲动,鼻子竟酸了起来。
  “怎么了?”信晖奇怪地望住我。
  “我觉得自己好幸福啊!”
  这样子说了之后,眼角就渗出泪水来。
  金信晖赶紧拿手绢儿出来,塞到我手里去,道:
  “傻心如,是怎么了?别在众人跟前出洋相了,给人们看在眼内,以为我们是对痴男怨女,约在这儿开谈判,男的把女的欺负了似。”
  被他这么一说,我竟又噗嗤一声笑出来。
  文夫或者会不明白为什么我无端地哭、无端地笑,其实,我是真的感动了。
  小两口子能趁着一个明媚的下午,离了那深深庭院,到外头世界来吸一口新鲜空气,然后,手携手,找一个好地方坐下来吃茶嚼饼,那份淡淡然渗进心头的恩爱,有它莫可明言的震撼力。
  一个女人的基本幸福就在于生活上的这种情趣的栽培。
  不爱你的人,原就没有这个空,跟你白应酬。这个道理,在以后的人生当中,更加明确。
  至于破涕为笑,原就只为信晖的幽默。
  信晖又问我说:
  “金太太,你若认为喜欢这饭店了,那么金咏琴小姐的双满月就席设于此,如何?”
  “好哇,都听你的。”
  “什么话?是你女儿的事,就该你拿主意。”
  “咏琴也是你的骨肉。”
  “可是女孩儿家的事,应该从小就由做娘的来管,对不对?下回生个男的,才由我来替他拿大主意。”
  金信晖说这番话时,是眉飞色舞的。
  我很凝重地跟他说:
  “信晖,很对不起你。”
  “什么事?”
  “没能第一胎就给你添个男孩。”
  “还说这话呢?我们又不是七老八十,机会多着,将来咱们可以生下一队足球队。”
  我笑:
  “你不怪我?”
  “谁也不会怪你,你别多心。”
  “多谢你。”
  “心如,”丈夫望住我,有一脸解释不来的感动和感慨:
  “你是个善良的女子,没有一点儿机心,应该配一头美满的婚姻。我答应过,这一辈子好好地照顾你,我会尽力去办,万一……万一力不从心,你可原谅?”
  丈夫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我很坚定地答:
  “只要尽了心、尽了力,也算是对得起我了,有什么原谅不原谅呢?”
  “有你这番话就好。心如,请相信,我永远不会扔下你和你的孩子不管,我会竭心尽力做一个好丈夫。”
  “当然的,我相信,从嫁前直至现在!”
  “可以直至以后,直至永远?”
  “是的。”我重复,“从以前直至现在,直至以后,直至永远。”
  这一顿下午茶应是天下间最可口美味的,最赏心的乐事亦莫过于此,要是金家的司机不跑进来给我们传递一个吃惊的消息的话。
  那司机阿强,箭也似地冲过来,道:
  “少爷、少奶奶快回家去!快!”
  “什么事?”我和信晖差不多是齐齐发问。
  “家里头出事了!”
  “出什么事?”信晖的语调烦躁起来。
  “老爷在房里摔了一跤,现今不省人事。”
  吓我们那么一大跳。
  我们差不多是跌跌撞撞地奔回金家来,一进门,气氛就不对了。仆婢都惊惶满脸,表情不只是忧愁,且是恐慌。
  也来不及扯着谁来细问,信晖连我也不管,直冲到他父亲的房里去。
  老爷睡房的偏厅黑压压的聚集了一群人,一时间都看不清楚是谁,怕是在老爷身边的近亲都齐集了。
  单独没有发觉金家奶奶在偏厅上。
  才在惊疑,就听到有声音说:
  “大少爷,赶快进去看老爷去。”
  信晖其实未待这一声的提点,就己冲到卧室里头的床前去。
  一时间,我倒不知是跟进去好抑或与其他一总人留在偏厅好,正踌躇未决,就有一只手在我肩膊上拍了两下,好像表示安慰,回头一看,竟看到金家大奶奶的姐姐,我轻喊一声:
  “大姨奶奶!”
  她向我点点头,脸上虽有忧疑,却仍见慈爱,道:
  “先让信晖进去。”
  听了她的嘱咐,人是留在偏厅上跟其他家属聚在一起,心却忐忑不安,预感到有什么重大情况会发生似。
  金家老爷是仙逝了。
  一屋子的愁云惨雾,弥漫着每一个角落。
  没有人敢扯动嘴角,有半丝的松弛,都是一张张哀愁至木无表情的脸。
  至于老爷身边的妻妾,当然的比任何人都能放肆地大哭起来。
  就是金家三位少爷,信晖、旭晖与耀晖也流下男儿苦泪,尤其是信晖,怕是最年长、最懂事,也跟金家老爷最接近的缘故,显得最为伤心。
  老爷速然去世的原因,据医生说是老年人摔了一跤,平日心脏已很不好,这么吓了一跳,就惹起心肌收缩衰退,一下子就魂归天国了。
  信晖是在极端疲倦的情况下在半夜里才回睡房休息的,实在太多事要打点。
  我服侍着他换过睡衣,就说:
  “要跟你捶捶背脊吗?你这日也够忙了。”
  信晖摇摇头,整个人抛到床上去,道:
  “累得眼皮掉下来都再扯不上去了。”
  这么一说,就转个身朝床里睡去。
  我当然的不敢造声,也轻轻上了床,拉上了被。
  却瞪着眼看天花板,在瞎七搭八地胡思乱想。
  从今之后,是金家奶奶当的家,还是由长子继位呢?
  如果是后者,那么,我的身分与地位会有转移吗?
  我拿眼看着熟睡的丈夫的后背,情不自禁地伸手环抱他的腰,把脸紧贴在他的背上。
  这一阵的温柔怕是混杂了期望与怜惜。
  前者是对他新任角色的倚重,后者是怕他为了家庭担子而累坏了自己,还有更多更烦的大事小事开始要他处理了。
  这样子的话,信晖跟我们母女俩畅聚天伦的时光就会自然地被削弱了。
  一想起女儿来,整个心抽动。
  糟糕了。
  如今大孝在身,咏琴的双满月酒一定要泡汤了。
  金家二姨奶奶与三姨奶奶曾说过:
  “大嫂给金家添个男孙,老爷的寿缘就长。”
  如今呢,她们会怪到我头上来吗?
  不能说是不担心的。
  金家各人的心肠与嘴脸,进门这些日子来,多多少少也领教过了。
  怎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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