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业。”
她呢,心不在焉地延长着她的访问,虽然明知自己呆的时间太长了,想到这次可能见不着扬恩,她心里便异常难受。
“一个像他那么规矩的人,会干什么去呢?上酒馆了吗?不会的,肯定不会,对这个儿子,我们从来不担这份心,——我并不是说,偶尔有那么一次,比方星期天,和他的伙伴们一块……你知道,歌特小姐,水手们……唉!上帝呀,当他们正年轻的时候,是不是,何必把什么都给剥夺了呢?不过对他说来,这种事是很少的,他是个规矩人,我们可以这么说。”
正说着,天黑下来了;人们叠起了开始缝制的防水衣,停止了工作。小加沃们和那领来的小姑娘,一个紧挨一个地坐在长凳上,因晚间的昏暗时刻到来而闷闷不乐,他们瞧着歌特,似乎在寻思:
“这么晚了,她怎么还不走呢?”
在渐渐降临的暮色中,壁炉里的火开始映出红光。
“你留下和我们一道吃晚饭吧,歌特小姐。”
哦!不,她不能这样,想到自己竟待到这么晚,她的脸刷地一下红了。她站起身来,向主人告辞。
扬恩的父亲也站起来,好送她一程,一直送到被老树这黑了道的、那个偏僻的低洼地的那一边。
他们并排走着的时候,她感到对他产生了一种敬意和温情;在一阵突如其来的冲动中,她真想如同对一个父亲似地向他吐露心事;但她想说的话都哽在喉头,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们在含着海水气味的、晚间的寒风中走着,在荒凉的旷野里,稀稀落落可以看见一些已经关上门窗的茅屋,这些里面蜷缩着渔夫们的可怜小窝,在它们拱起的屋顶下显得十分阴暗;还有就是十字架、荆豆和石头。
这波尔—爱旺村,多么远哪!而且她在那儿耽搁得多晚了呀!
有时候,迎面遇见一些从班保尔或洛吉维回来的人;瞧着这些人的身影渐渐走近,她每次都想到他,想到扬恩;可他是远距离也很容易认出来的,所以她很快就失望了。她的脚被一些头发般纷乱的、长长的褐色植物绊住,原来是散蔓在地上的海藻。
在普鲁文佐克的十字架前,她向老人施礼告别,请他转回去。班保尔的灯光已在眼前,没有什么可害怕的了。
得啦,这次算完了……现在谁知道什么时候她才能见到扬恩呢……
要想再去波尔—爱旺村,借口还是有的,但再去作这样一次访问,会使她显得太不成体统。应该更坚强、更自重一些才好。如果她亲密的小朋友西尔维斯特还在这儿,她可能会派他以自己的名义把扬恩找来,让他说个明白。但是西尔维斯特已经走了,他得去多少年呢?……
四
“我结婚?”当天晚上,扬恩对他的父母说,“我结婚?嗨,我的天,为什么要结婚呢?——难道我有朝一日会比在这儿和你们在一起更幸福吗?什么也不用操心,和任何人都没有争执,从海上回来,每晚都有热腾腾的好饭菜。……哦!我知道,这跟今天来的那个姑娘有关。首先,一个那么有钱的姑娘,会看中像我们这样的穷人,依我看不太好解释。而且,不管是这一个或别一个姑娘,我都不结婚,不结,这事我考虑过了,我没有要结婚的意思。”
加沃老两口默不作声,面面相觑,感到非常失望,因为他们一起商量以后,确信这少女不会拒绝他们那漂亮的扬恩。但他们并不打算坚持己见,明知坚持也没有用。特别是妈妈,低下头不再作声;她尊重这个儿子的意志,他现在几乎已成了当家人之一了;虽说他待她总是温和而体贴,在生活琐事上,简直比小孩子还柔顺,但在大事上,他早就成为绝对的主人,他以一种平静、强悍的独立不羁精神,摆脱了一切约束。
他们和别的渔民一样,习惯于黎明即起,所以从来不晚睡。晚饭后,一到八点钟,朝他从洛古维买回的捕虾篓,朝他的新渔网投去最后的满意的一瞥后,他就开始宽衣,看上去心情十分宁静;然后上楼睡觉,和他的小弟弟洛麦克一起,睡在那有粉红印花布帐幔的床里。
五
歌特的小知己西尔维斯特到布雷斯特入伍已经半个月了;他很不习惯,但很守规矩;他威武地穿着蓝色翻领制服,戴上饰着红绒球的无檐帽;凭着他高大的身躯和灵活的举止,俨然是一名出色的水兵;但实际上,他始终惦记着他善良的老祖母,始终是从前那个天真无邪的孩子。
只有一个晚上,他和一些同乡一起喝醉了酒,像往常一样,他们一大帮人互挽着胳膊,使劲唱着歌,回到营房去。
还有一个星期天,他到戏院的花楼①去看戏。演的是一出大型悲剧,水兵们对剧中的叛徒十分恼火,每当此人出场,他们便一起喊着:“嗬!”活像是西风深沉的怒吼。他尤其嫌里面太闷热,地方小,空气太少;他想要脱去外衣,却受到值勤官的训斥。后来他在快散场时睡着了。
①三楼以上的“花楼”座位较差,票价较低。
回兵营的时候,已经过了半夜,他遇见一些没戴帽子的年岁相当大的女人在路边溜达。
“来呀,漂亮小伙子,”她们用沙哑的声音对他说。
他还不像人们想象的那么天真,立刻懂得了她们的意思。但是他突然想起他的老祖母和玛丽·加沃,便傲然地从她们面前走了过去,仗着自己的漂亮和年轻,他竟含着孩子气的讥讽的微笑鄙夷地打量她们。对这水兵的谨慎持重,这帮女人不禁十分惊讶。
“你看见这一个啦!……小心点,快逃呀,我的娃娃;快些逃,人家会把你吃掉呢!”
她们朝他嚷出一些下流话,声音随即淹没在星期日夜间充填着街道的含混不清的嘈杂里。
他在布雷斯特的行为和在冰岛一样,和在海上一样,一直保持着孩子的纯洁。但是别人并不为此讥笑他,因为他十分强壮,这一点是使水手们肃然起敬的。
六
有一天他被叫到连部,人家告诉他,他已被派往中国,到台湾舰队!……
他早就料到会来这么一着,因为他听看报的人说过,那边的战争没完没了。由于开拔的日子紧迫,人家同时通知他,不能按惯例给他假期回去向家人告别:五天以后,他就得整装出发。
他极其心慌意乱:既受远途旅行、陌生世界和战争的魅力吸引,又满怀离别一切的痛苦和不能生还的模糊不安。
千头万绪在他头脑中乱成一团。在他周围,各营房一片嘈杂,因为还有许多别的士兵刚才也接到通知被派往中国舰队。
他赶快写信给他可怜的老祖母,他坐在地上,很快地用铅笔写着,在那些来来去去、和他一样就要出发的年轻人的喧哗声中,他独自一人沉入了不安的遐想。
七
“她太老了一点呀,他的爱人!”两天以后,别人在他背后笑着说,“没关系,看样子他俩还挺贴心呢!”
他们头一次看见他和别人一样,胳膊上挽着一个女人在勒古弗朗大街上散步,都觉得十分有趣,他以温柔的神情向她们着身子,向她说着一些看来十分甜蜜的话。
一个从背后看去身段相当灵巧的娇小女人;身穿一条比流行的式样稍短的裙子,肩披一块褐色小披肩,头戴班保尔的大头巾。
她攀着他的胳膊,同样转身向着他,温存地朝他瞧着。
“她太老了一点呀,他的爱人!”
别人这么说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恶意,因为他们明明看出这是一位从乡下来的和善的老奶奶。
她得到小孙儿要出发的消息,简直吓坏了,连忙赶到这儿来:因为,中国的这场战争,已经夺去了班保尔许多水手的生命。
她集中全部可怜的积蓄,在一个纸板盒里放进星期天穿的漂亮衣衫和一条换洗的头巾,就动身来了,为的是至少最后抱吻一次她的孙儿。
她直接跑到营房去找他,一开始连里的军士不让他出来。
“如果你一定要他出来,老太太,你就自己去和团长说吧,他从那边过来了。”
她直截了当去找团长,团长被她感动了。
“叫莫昂去换衣服吧!”他说。
莫昂三步并作两步地奔上楼,去换进城的服装,——这时那善良的老祖母,像往常一样,为了让他开心,在那军士背后恭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