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趴下。”
马尔克游蛙泳时,那把改锥在他的肩肿骨之间摆来摆去,因为它是木柄的;他游仰泳时,木柄又在他的胸脯上面蹿上蹿下,但一刻也没能遮住下巴颏与锁骨之间那块令人讨厌的软骨。这块软骨宛若竖起的鱼的背鳍,划出了一道水痕。
随后,马尔克为我们做了表演。他连续多次带着那把改锥潜入水中,每潜两三次总要带上来一件用改锥旋下来的小玩艺儿,诸如小盖子、镶板碎片、发电机上的零件等等。他在水下找到了一根船用缆绳,用这根随时都可能断的绳子从沉船前舱拽上来一个真正的米尼马克斯牌灭火器。这个德国制造的玩艺儿居然还能使用。马尔克为我们试了一次,教我们如何使用这种泡沫灭火器,让泡沫喷射出来,射向深绿色的大海。从第一天起,他就树立了一个高大的形象。
泡沫一团团或一条条地浮在平缓的海面上,吸引了几只海鸥,但它们却在泡沫前望而却步。泡沫渐渐破灭,惟有一团被海浪抛上了沙滩,看上去就像一块变酸了的掼奶油。马尔克也歇了下来,蹲在罗经室投下的阴影里,皮肤开始收紧。不,在舰桥上的泡沫随着微风飘散之前,他的身上就已经出现了鸡皮疙瘩。
马尔克浑身发抖,喉结上下颤动,那把改锥在瑟瑟战栗的锁骨上方也跟着翩翩起舞。他的脊背因持续的战栗已改变了形状,就像挨了一阵冰雹。肩部以下晒得像熟虾一样红彤彤的,有些地方呈乳酪状。脊椎骨好似泥瓦工用的刮板,两侧被晒得蜕了一层皮。他的嘴唇略略发黄,外面一圈毫无血色,裸露着的牙齿格格打颤。他用两只筋疲力尽的大手抱紧被长满海蛎子的沉船舱壁擦出许多伤痕的膝盖,试图使自己的身体和牙齿能够抗御海风的侵袭。
霍滕·索恩塔克——或许是我?——冲着马尔克吼道:“你这家伙,可别再下去摸啦!咱们还得回家呢。”改锥开始变得安稳些了。
我们从防波堤游到沉船要用二十五分钟,从浴场游过去要用三十五分钟,回程则需要整整三刻钟。马尔克一定累得够呛,每次他总要比我们早一分钟爬上防波堤。他仍然保持着第一天的优势。每次我们游到沉船——我们都这样叫那艘扫雷艇——马尔克已经潜下去过一次了。我们刚用洗衣妇似的手够到锈迹斑斑、鸟粪点点的舰桥或露出水面的旋转机枪①,他就赶紧一声不响地向我们展示诸如铰链等容易卸下来的小玩艺儿。马尔克冷得瑟瑟发抖,尽管他从第二次或第三次钻出水面后就往身上涂了厚厚的一层防冷霜——马尔克有的是零用钱。
①“云雀”号扫雷艇装备有一门口径为75毫米的加农炮和四挺旋转机枪。
马尔克是他们家的独子。
马尔克可以算是半个孤儿。
马尔克的父亲早已去世。
无论春夏秋冬,马尔克总是穿着老式的高腰皮鞋,这大概是他父亲留下来的。
马尔克用黑色高腰皮鞋的一根鞋带系着改锥,把它挂在脖子上。
现在我才想起,除了那把改锥以外,马尔克出于若干原因还在脖子上挂了其他一些东西,只不过改锥更加惹人注意罢了。
他的脖子上有时还戴着一根银项链,项链上挂着一个天主教的银质垂饰:圣母玛利亚的肖像。他也许一直就戴着它,而我们却从未注意;至少从他开始在海滨浴场沙滩上练习游泳姿势并用手和脚蹬出各种图案的那天起就开始戴了。
马尔克从未将这个垂饰从脖子上取下来过,即使是上体操课的时候。那年冬天,当他刚刚开始在下施塔特区室内游泳池学习陆地上的游泳动作和借助水中游泳学习册练习时,他也已经出现在我们的健身房里。他不再出示家庭医生开具的疾病证明。那个圣母玛利亚的银质肖像不是躲在白色紧身体操服领口的后面,就是正好垂在体操服胸口的红色条纹上方。
马尔克在练双杠的时候也从不冒汗。跳长木马是只有学校甲级体操队的三四名最优秀的选手才能做的动作,可他也不甘示弱。他从跳板上腾空跃起,弯腰曲背,四肢伸开,越过长长的皮面木马,歪歪斜斜地摔倒在软垫上,扬起一阵灰尘;脖子上还戴着那根细细的项链,圣母肖像歪在一边。他在单杠上做大回环动作,虽然姿势不怎么优美,但却总要比我们班上最好的体操选手霍滕·索恩塔克多做两个。倘若马尔克做三十七个大回环动作,那个银质垂饰总要从体操服里甩出来,围着嘎吱作响的横杠转上三十七圈。银像在浅栗色的头发前面荡来荡去,却从未脱离他的脖子,获得自由。除了可以起阻挡作用的喉结之外,马尔克还有一个凸出的后脑勺,脑后的发际和明显的凸起足以阻止项链从脖子上面滑落。改锥挂在圣母肖像上面,鞋带遮住了一段项链。尽管如此,这件工具也绝不会排挤圣母肖像,因为这个木柄的玩艺儿不得带人健身房。我们的体操教师是参议教师马伦勃兰特,他曾写过一本棒球比赛标准规则,因而在体育界颇有名气。他禁止马尔克上体操课时在脖子上套着这把鞋带系着的改锥。但是,马伦勃兰特却从未对马尔克脖子上的那个护身符表示过任何不满,因为除了体操课之外,他当时还兼上地理课和宗教课。另外,直到战争爆发后的第二年。他还一直带领一个天主教工人体育协会剩余下来的会员练习单杠和双杠。
银光闪闪、略有磨损的圣母玛利亚被允许戴在马尔克的脖子上,为他的惊险动作提供保障,而那把改锥则不得不和衬衣一起挂在更衣室的衣架上等候它的主人。
这是一把普普通通的改锥,结实耐用,价格便宜。为了播下一块很窄的小牌子,马尔克常常得潜下去五六次,尤其是当这块小牌子固定在金属上面,而且两颗螺丝都已锈死的时候。这些小牌子并不比那些用两颗螺丝固定在住宅大门旁边的姓名牌大多少。有的时候,他潜下去两次就能够撬下来一块较大的、有许多文字的牌子,因为他把改锥当做撬棒使用,将牌子连同螺丝一起从腐烂的镶板上撬了下来。他在舰桥上向我们展示这些战利品。他对收集这些小牌子并不经心,大部分送给了温特尔和于尔根·库普卡,他们俩不加选择地搜集各种各样的牌子,包括街名牌和公共厕所的小招牌。马尔克只把一些与他现有的收藏相配的东西带回家去。
马尔克并不轻松:当我们在沉船上打盹儿时,他在水下工作。我们抠着鸟粪,皮肤被晒成像雪茄一样的深褐色,金黄色的头发变成了淡黄色,而马尔克的皮肤上顶多只是增加了一块新的晒斑。当我们眺望着航标以北来往如梭的船只时,他却始终注视着下面,眼睛微微发红,有些炎症,睫毛不多,瞳仁是浅蓝色的。我想,这双眼睛只有到了水下才会变得好奇。有许多次,马尔克没有带上来小牌子,没有任何战利品,而只是握着那把弯得不成样子的改锥。他把弄弯了的改锥拿给大伙儿看,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末了儿,他扬手将这玩艺儿从肩膀上面扔到海里,把一群海鸥弄得惊慌失措。他的举动既不是由于泄气,也绝非因为无名之火。马尔克绝对没有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或者真的无所谓地将坏了的改锥扔在自己的背后,即使是把改锥扔掉也还是有它的含义:现在我马上就要从另外一个方面向你们显示一下!
……有一次,一艘运送伤兵的双烟囱轮船驶入了港湾。经过一番争论,我们认定这艘船是东普鲁士远洋公司的“国王”号客轮①。约阿希姆·马尔克潜入沉船的前舱。他没有带改锥,钻进了沉船前部被撬开的舱口,深绿色的浑浊的海水刚好漫过了舱口。他用两个指头捏住鼻子,先把脑袋浸人水中——他的头发由于游泳和潜水的缘故从正中分开,平展地趴在头上——再跟上背部和臀部,然后他又从左边抬起头,换了一口气,接着两个脚掌蹬着舱口的边缘,向下斜着身体钻入了那座昏暗而凉爽的水族馆。光线从开着的舷窗射进舱里,这里有许多神经过敏的刺鱼,有一群静止不动的七鳃鳗,水手舱里的吊床用绳子系着,摇来晃去,四周爬满了乱蓬蓬的海草,鲱鱼在海草里面建立了它们的育儿室,偶然也会冒出一条离群的大西洋鳍鱼,关于鳗鱼的传闻纯属虚构,比目鱼从不光顾此地。
①“国王”号在战争爆发后被征用为军医船,负责运送伤员。
我们抱紧微微发抖的双膝,用嘴将鸟粪嚼成粘液。大家带着几分好奇,既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