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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书在门上,攀缘上树,引绳而下。月色朦胧,背了包裹往西就走。一路地僻人静,行至天明,渐有人走动,心中着慌,抬头忽见“招隐庵”三字,翠翘大喜道:“此安身之处也。”叩庵门,移时一道婆念佛而出,开门见翠翘,是道扮,便问道:“菩萨从哪里来的?怎恁般早得紧?”翠翘道:“云游至此,见宝刹清净,特借一随喜。”那道婆道:“我是做不得主的,道菩萨自去问当家的便是。”翠翘随道婆而入。
在中堂坐了两个时辰,走出一个尼姑。年纪虽半老,却是道骨仙风,替翠翘和南了,道:“仙姑从何处到此?”翠翘道:“一言难尽。小道从师父云游至此,要到招隐庵访一道友,一路同行,不知那里错了路头,一时找寻不着。小道见宝刹上题‘招隐庵’,我师父不知曾到这里否?”
那尼姑道:“令师尊号?我小道名叫觉缘,令师可是寻我的么?”翠翘便接口道:“正是觉缘师父。我师父道名硗水。”觉缘道:“莫不是镇江的恒水师兄么?”翠翘道:“正是。”觉缘道:“几年不见,却在何方?”翠翘道:“一位夫人带往京中,住了几载。小徒也是北京收的,今备得有几件供佛物件送与师叔,师父不来怎么处?”
尼姑听了有物件送她,就象苍蝇见血的道:“令师既要望我,必然寻来,你年幼路生,哪里去寻她?不如坐我庵中,等她便是。”翠翘连声多谢,取出金钟、银罄送上觉缘。觉缘大喜。问翠翘尊号,翠翘道:“小道名濯泉。”叙话时即整素斋。自此后就在招隐庵中居住。
等了几日,不见师父来,翠翘故意道:“莫不是还有个招隐庵留住了么?”觉缘道:“出家人,安得身处便是家。令师不来,在我庵中住了便是,不须又起他念。上人不弃,愿拜为世外姐妹。”翠翘听得此言,将机就计,便拜了觉缘为道兄,两人甚是莫逆。一日登玉皇阁,翠翘抚景兴怀,高咏一律。诗曰:
帝阁凌空上,登临豁达心。
索纤分水次,空阔辨山林。
法语钟声度,天颜香气侵。
瞻依方半晌,万念尽沉沉。
觉缘道:“不知道兄善诗如此,我必须要请教。”翠翘道:“这个不难。又题宿招隐庵。诗曰:
风烟迷四野,林木已萧然。
鸟散青天外,诗成绿水前。
心随秋神射,榻共暮云连。
莫问家何在,凝神看白莲。
季春,觉缘偕翠翘、肇空、不瑕,四人夜坐升仙桥。觉缘道:“美景良宵,不可无咏。我辈俗肠,辜负此景。濯泉道兄无惜珠玉,染翰豪吟,无令山水笑人不韵。”翠翘笑而允之,乃题三律。
其一
仙桥长话夜,明月印疏林。
鹭宿汀沙暖,鱼翻藻荇深。
临风开慧想,止水定禅心。
万虑从兹净,蛙声杂梵音。
其二
凉月映池水,好风吹我怀。
兴随佳境发,诗就慧心裁。
喜共良朋集,因之笑口开。
游鱼闻曲听,仿佛去还来。
其三
一时多胜事,千古仰风流。
池水通仙境,山云覆画楼。
变禽时静听,队鲤尽空游。
子夜歌声发,莲渠荡小舟。
大家一齐道:“濯泉道兄真是好才,可惜我们都是村肠俗腑,不能一和。当满引大白,以为上人谢。”于是角胜争奇,飞觞传□,直至五鼓方罢,此后习以为常。正是:
半榻禅单消白日,一联佳咏度清宵。
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七回
盂兰会突遇魔头遭堕落
烟花寨重施风月遇英雄
词曰:
藏瞒漏泄,逃亡失陷,真个不由人。羞杀荆钗,痛伤裙布,依旧画眉新。一朝盼入英雄眼,冷暖忽相亲。甲兵十万,相迎归去,壮气始能申。
右调《少年游》
且说翠翘在招隐庵中,一住半载,且是平安。那束家次早起,当锅的送水上楼,叫春花、秋月承值。二人道:“昨夜写经夜深了,今日还未起哩,待我去叫声看。”走到房中,哪里有人,但见一张空床,四壁琴书而已。慌了,忙报宦氏。宦氏点头暗笑道:“这奴才真脚快,被他走去了。查看失去甚等物件!”报道:“不见了金钟、银磐、珠幡宝瓶,其他衣物铺陈、动用器皿,约有二百余金。”宦氏道:“一边差人报相公,一边着人出招子。”
束生知道,心中着了一惊道:“去倒去了,不知可能走脱么?”放心不落,走回家中。只见招子贴得遍满城中、城外。束生道:“宦家不见人,怎将我束家出名?”分着心腹,但见招子,一齐涂抹干净。回见宦氏,宦氏道:“濯泉不知逃往哪里去了?要接相公来追究一番。”束生道:“此系岳父家人,必将岳父出名方好说话。若着我这里出名,就拿她回来,人不认她是个使女,象甚模样?况既逃出,难免洁身,拿回留之不雅,杀之何苦。依卑人说,倒置之不问罢了。”
宦氏晓得此计原是丈夫定的,如今人已去了,十分要追究,恐怕伤了夫妻情义,人去气散,便接口道:“改相公说得有理,把招子揭了,不必寻她,省得又多一番事体。”束生心中暗喜道:“翠翘造化,放心,前去,无碍了。”所以翠翘在庵中住了半载,没有一些草动风声。
一日,庵中设盂兰大会,仕宦、夫人、小姐,填满庵中,翠翘推病不下楼。内中有一位常夫人随喜到觉缘房中,见她金钟、银磬,惊道:“此物何来?只有束衙观音大士前有此宝物。闻说此物乃外邦献宦吏部的,宦小姐带到夫家供佛,满郡以为奇观。我们是亲,方能得见,不意宝庵也有此物,束衙也不足为奇了。”
觉缘惊得心慌意乱,勉强含糊答过。散了胜会,对翠翘说知此事。翠翘失惊道:“事坏矣,此却如何是好?”觉缘忙问:“何故?”翠翘道:“此实束家之物,到如今不得不直告。”将前事尽述一番,觉缘惊得手足无措。道:“妹子,你害我也,你害我也。”
翠翘道:“姐姐无忧,我有一策可以掩得他们过。但我在此安身不牢了,却要先替我寻个安身之处。你到打铜店里,教他照依这钟、罄打造起来,沾上金箔、银箔,依然供在房中。他若有风声来查,便道是见贵衙钟磬照样打的,实非真物。他念自息矣。”觉缘道:“此计大妙,我有乾娘薄妈妈处,尽可居住。妹子,你须了装束,方可到那里去。”翠翘道:“我并没有俗家人的衣服怎处?”觉缘道:“我去办来。”即去买衣。当中,相体买了几件衣服。翠翘换了女装,把那些道服都把与觉缘道:“此衣宜改过再穿,否则当之,毋为束家人认也。”觉缘道:“晓得。”遂乘夜送翠翘到薄家。
那薄妈妈是个女中光棍,无风道有的主儿。见了翠翘模样,又听她是避难到此,就起了几分不良之心。留住了数日,便时常作惊作怪的来唬吓翠翘。翠翘原是气馁之人,未免慌张,遂倾心吐胆,与她商量。薄妈妈因说道:“我想此地断断不可久居,只有远嫁一着,可得安稳。本地人既不可配,远方之人知他是什么主儿,去嫁他,又托胆不得。我有个侄儿薄幸,年方廿八,人物也还不俗。读书不深,却也文理粗晓,尚未娶妻。向在浙江台州生理,今因回来买货,王娘不若嫁了他,同往浙江,到是全身避害之计。不知王娘意下何如?”翠翘低头想道:“若不去,此处不是结局之处。若去,知那人是甚肚肠?”
忽一男子走入来,叫婶娘说话。薄妈妈走出,迎着讲谈。翠翘偷睛一看,见那人苏装雅扮,尽亦去得。只是眼光嘴跷脸无腮,肉虽白净无疵,难免侥险无情。看了默默无言,双泪交注。那人去了,薄妈妈走入道:“王娘看见么?这就是我侄儿。若中意,我去请觉缘师父来商议。不肯,听你主张。”
翠翘一言不答,低头以手理鬓而已。薄妈妈知其有肯意,即去见觉缘说知此事。觉缘道:“此事要她自作主意,我们是强她不得的。”即便同薄妈妈来见翠翘。道:“薄妈妈说的那件事,妹子还是怎的?”
翠翘含泪低声道:“此事真教我也没法。若不去,恐此地非可久安之处。万一做出来,非惟我身难保,并你招隐庵都不好了。若欲远去,怎奈少年女流之辈,行动就要吃人盘住。薄妈妈说的那一着,其实羞人,难以应承。事出无奈,又不好直拒。摇摇此身,几不自主。姐姐将何策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