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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和模糊幻想的状态中呢?在那些今日受到生活稍许宽裕的优惠的人们身上,以及在精
神和智力的发展没有完全受到过度不幸压抑的人们身上,能让人感觉、赏识的纯粹幸福,
是处在原始状态中;况且,从痛苦和劳累的胸膛里已经爆发出诗人的声音①,那么为什
么有人还说手臂的操劳和心灵的活动是相排斥的呢?这种相排斥无疑是过度劳动和极端
贫困普遍造成的结果;可是,我们不能说,当人们工作有节制和有成效时,世上就只有
坏工人和坏诗人了。能在诗意的情感里汲取高尚情趣的人是真正的诗人,尽管他一生都
没有写过一句诗。
①指1840年左右出现的无产者诗人:织工马居、鞋匠萨瓦尼安·拉潘特、泥瓦匠尔
·蓬西,乔治·桑热情地支持过他们。
我这样思索着,并没发觉,由于受到野外的影响,对人的可教育性的信心在我心里
加强了。我走到一块田边,农民正在那里忙着准备就要到来的播种工作。田野是广阔的,
如同霍尔拜因所画的一样。景色也是开阔的,深褐色的宽阔的土地镶嵌着绿色的宽线条,
在这秋天临近的时节稍稍泛红;刚下过的雨水在犁沟里留下一条条积水,太阳一照,像
银丝一样闪闪发亮。这一天晴朗和煦,土地被犁刀新翻过,散发出微微的水气。在这块
田的高处有一个老人,他宽阔的肩背和严肃的脸孔令人想起霍尔拜因笔下的老农,但他
的衣服看不出贫困;他沉着地推扶着那古老的、由两头沉静的牛拖着的犁。它们是牧场
上真正的主人,毛皮浅黄,体形高大,略有点瘦,牛角很长,向下弯曲。这一对年老的
劳动者,由于长年累月的习惯,结成了“兄弟”,在乡下老乡就是这样起名的;失去了
其中一头,另一头会拒绝同新伙伴一起干活,最后忧郁而死。不熟识农村的人会把牛对
同套伙伴的友情看成一种寓言。请他们到牛棚来看看吧,一头瘦骨嶙峋、精疲力竭的可
怜的牲口,摆动尾巴,不安地拍打瘦削的腹部,怀着恐惧和轻蔑,对放在它面前的饲料
喷着响鼻,眼睛总是转向门口,蹄子刨着旁边的空位置,嗅嗅它的伙伴套过的牛轭和链
子,用悲惨的哞哞声不停地叫唤它的伙伴。放牛人会说:“这要损失两头牛;它的兄弟
死了,这一头不会再干活。最好把它喂肥宰掉;可它不肯吃东西,不用多久它就会饿
死。”
那个老农不慌不忙地、默默地、不白费一点力气地干着活。驯服的耕牛同他一样从
容;由于他持续不断、专心致志地干活,也由于他的体力训练有素、持久不衰,他犁起
地来和他的儿子一样快;他儿子隔开一点地方,在一块比较坚硬而多石的地里,赶着四
头不那么健壮的牛。
但是接着吸引我注意的是一片真正幽美的景致,对画家来说是一个庄严的题材。在
一马平川的耕地的另一头,有个脸色红润的年轻人驾驭着一套出色的耕犁:四对年轻力
壮的牲口,深色的皮毛杂有黑斑,闪射出火一般的亮光,头颅短粗,带有卷毛,具有野
牛的气息,大眼凶恶,动作突兀,干起活来急躁乱动,对牛轭和刺棒还恼怒不服,在屈
从新近强加的制驭时还气得颤抖。这就是所谓新上套的牛。驾驭这群牛的人要开垦一片
不久以前还弃作牧场的土地,那儿布满了百年树根,这真是大力士的活儿,他的精力、
他的青春和他那八头还没有驯服的牲口刚能胜任。
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像天使一样漂亮,穿着罩衫,肩上披一块羔羊皮,活脱脱像文
艺复兴时期的画家笔下施洗礼的小约翰①,他沿着同犁平行的一条犁沟向前走,用一根
又长又轻,不太尖锐的刺棒戳着那群牛的两肋。傲岸的牲口在孩子的小手下战栗,使牛
轭和系在额顶上的皮带轧轧作响,辕木也猛烈颤动。每当一个树根挡住了犁刀时,农夫
便用有力的声音吆喝着每头牛的名字,与其说是鼓劲,不如说是镇定它们;因为这群牛
给突如其来的阻挡激怒了,蹦跳起来,宽大的分趾的蹄竟挖出坑来。要是年轻人用吆喝
声和刺棒都控制不住前面四头牛,而让孩子管住另外四头,那么,这群牛便会带着犁,
向斜刺穿过去。可怜的小孩也吆喝着,竭力使声音显得可怕,但像他天使般的脸庞一样,
仍然是柔和的。景色、大人、孩子、轭下的公牛,这一切都有刚劲的美和优雅的美;不
管这场征服土地的斗争多么激烈,却有一种柔和与宁馨的气氛笼罩在这一切事物之上。
待到阻碍克服,耕牛恢复平稳庄重的步伐,那农夫本来装出的暴烈不过是一种精力的施
展和活力的消耗,这时便立刻恢复那种纯朴的心的宁静,朝他的孩子投了慈父的满意的
一瞥;孩子也回过头来报以微笑。随后,这个年轻的父亲用雄壮的嗓音唱起又庄严又忧
郁的曲子,这是当地自古传留下来的曲调,并不是所有农夫毫无例外都会唱,只有那些
深诸怎样激起和控制耕牛的劲头的农夫才唱得出来。这种曲调的起源被认为是神圣的,
大概从前受到过神秘的影响,至今人们还认为它具有保持耕牛的劲头,平息它们的不满,
排解它们对长时间干活厌烦的效力。只知道怎样驾驭它们,耕出一条笔直的垄沟,把犁
刀提起或恰到好处地插入土中,以减轻它们的辛苦,这些都是不够的:倘若不会给牛唱
歌,就决不是一个十全十美的农夫;这是一门特殊的科学,需要有鉴赏力和特殊技能。
①施洗礼的小约翰是文艺复兴时期常见的绘画题材,米盖朗琪罗的《圣家庭》和拉
斐尔的《坐着的圣母》和《戴面纱的圣母》就是其中最著名的作品。
说实话,这种曲调只不过是一种可以随意中断,又接唱下去的宣叙调。它的不规则
的形式和不合乐理的音准,使它无法谱写下来。但这仍不失为一首动听的曲子,它和它
所伴唱的工种、耕牛的步态、乡间的宁静、唱歌的人的纯朴是这样和谐一致,任何不熟
识耕耘的天才都创作不出,除了当地聪明能干的农夫,任何别的歌手都复唱不出来。一
年里除了耕种在乡下没有旁的活儿和活动的时候,这种柔和而有力的曲子,仿佛微风一
样悠然扬起;它的特殊调子同微风有某种相似之处。每个乐句的最后一个音符拖长颤抖,
运气的力量大得难以令人相信,并提高四分之一音阶,这样有规则地不合乐理①。这种
唱法不符合规范,但它的魅力难以形容,听惯了这种曲子,就不能想像,还能有别的歌
曲在此时此地升起而不破坏了周围的和谐。
①我们今日的乐理只允许提高半个音阶,所以乔治·桑说农民的曲调不合乐理;其
实,这是由于走音而使人觉得开了四分之一音阶。
因此,在我眼前展现了一幅与霍尔拜因的版画完全不同的画面,尽管场景是一样的。
不是一个愁容满面的老人,而换了一个精力充沛的年轻人;不是套着肋骨突起、疲乏不
堪的瘦马,而换了两组四头健壮暴躁的耕牛;不是死神,而换了一个俊美的孩子;不是
绝望的图景和毁灭的观念,而换了精力旺盛的景象和幸福的思想。
这时,那首古法语四行诗“你干得汗流满面……”和维吉尔的“啊,庄稼汉要是了
解他的幸福的话……”同时浮现在我的脑海中。看到这男子和小孩如此俊俏的一对,在
富有诗意的环境里,优雅与刚劲相结合,完成一件庄严伟大的工作,我真感到深深的同
情,还夹杂着不由自主的惋惜。农夫是多么幸福呵!是的,不用说我在他的地位也是幸
福的,如果我的臂膀骤然变得强壮,我的胸部也变得有力,能够这样使大自然物产丰富,
并歌唱大自然的话,而那时我的眼睛仍然能看到、我的头脑仍然能领会色彩和声音的和
谐,色调的细腻和轮廓的优美,一句话,事物的神秘的美!尤其是我的心仍然能与神圣
的感情交往,这种感情主宰了不朽的和崇高的创造。
可是,唉!这个男子从来不懂美的秘密,这个孩子也永远不会了解!……我决不这
样想:他们并不比他们所驾驭的牲口高明,他们不会有令人心往神驰的启示,减轻他们
的疲累,消除他们的忧虑!我在他们高贵的脑门上看到天主的烙印,比起那些用钱购买
而拥有土地的人,他们更是生来的土地之王。他们也感觉到这一点,证据是:谁要让他
们离乡背井不会不受到惩罚,他们热爱用他们的汗水浇灌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