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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前,父皇还没有即位,和我现在一样,还只是太子。那年,江南连降大雨,发了水灾,我的爷爷,也就是已经过世的太上皇,为了给父皇一个锻炼的机会,也为了让百姓对他尊敬和爱戴,为以后登基做好准备,便派他到江南治水。
父皇那时虽然已经大婚,可是依然年轻而热情,治水是一项浩大的工程,父皇在江南一住就是一年,也就是那时,认识了一个女子。
那女子的身世不太清白。本来也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受过良好的教育,谁知家乡遭了瘟疫,所有亲人失散流离。她只身流落到江南,身无分文,只好投身青楼,当了一名卖艺不卖身的歌妓。因着绝世的美貌,清丽的歌喉,艳压群芳,几年间,红遍整个江南。
那年父皇生辰,地方官为了讨好他,请了数名歌舞双绝的美人来表演,这名女子,便在其中。
父皇本来就是个君子,对这些风月之事毫无兴趣,可是那女子神情冷漠地夹在那些庸脂俗粉中间,那样的超凡脱俗,那样的冰清玉洁,又美又冷,就像那广寒宫里的嫦娥仙子。父皇只一眼,便动了情。
一年之后,父皇回宫,悄悄地,也将那女子带了回去。可是这样的女子,皇宫里又怎能容得下,父皇心里明白,便未声张,只将她安置在安阳阁里作一名宫女。
安阳阁本来就是父皇当时的书房,每日的大部分时间都停留在此,相处得越是多了,便越是难以自拔,对她的情意,也由最初的惊为天人,逐渐发展到后来的朝思暮想。立她为妃的想法愈加强烈,终于,一年之后,父皇登了基,再没有了拘束,第一件事,便是将她立为淑妃。那女子娘家姓郁,此后,大家便都称她郁淑妃。
听到这里,忧止忍不住恍然大悟,难怪皇上对那安阳阁的感情如此之深,因为那里到处都充满着爱的回忆。如此看来,他当日在安阳阁里召见自己,也是别有深意—那是他做太子时拥有爱情的地方,他也希望少陵能与他一样,在这里开始自己的爱情。
这是一个情深义重的爱人,更是一个用心良苦的父亲。忧止这样想着,就忍不住充满了感动。
少陵没有察觉她的感慨,仍在继续讲述着。
父皇对她,当真是仁至义尽。知道她思念家乡,便按照她在家乡时居住的环境,种了一大片竹林;又知道她生性好静,而特地将竹林建在了远离内廷的御花园外;更加不顾宫里的规矩,在林中破例建了一栋寻常百姓家的竹楼,并因着她的名字,取名怜郁斋。
身为皇上,必然要有三宫六院,父皇虽然贵为天子,仍然无法改变这数百年来的规矩,只是,三宫有了,六院有了,他的感情却没有变,几十个正值芳龄的美人,就这样孤零零地养在深宫,年年岁岁,红颜空枕。
皇后娘娘忧心忡忡,知道这样下去,时日一久,后宫必然生变,若是严重起来,恐怕社稷也难免不稳,于是不顾自己尊贵的身份,私下里去求郁淑妃,晓以利害。那郁淑妃居然也是个深明大义的女子,苦口婆心奉劝皇上,雨露均沾。父皇见她情真意切,说的又句句是理,只好依言而行。我,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出世。
如此一来,父皇对她更是又敬又怜,宠爱有加。三年之后,郁淑妃产下一子。龙颜大悦,孩子还未满月,便昭告天下,立为太子。
四十
谁知……
说到这,少陵停下来,神色一凛。
谁知什么?忧止听得入神,脱口问。
少陵轻轻叹口气:谁知,不久以后,宫里便发生了一件大事。竟然有人向父皇密报,郁淑妃自从入宫以来,便一直与一个男人私通,而刚出生的皇子,其实却并不是父皇的骨血。
父皇自然不信,盛怒之下,将告密之人斩了首级。可此事却成了他梗在心中的一块石,终是不快。终于有一天,私下里,滴血认亲。
少陵又停下来。忧止忍不住问:怎样?
他摇头。
忧止大惊:果然不是亲生?
他轻轻点了点头。
她心中猛然一缩。
父皇又惊又怒,痛苦至极,可他心里,却依然深爱着她。他对她说,只要供出那人的身份,便可饶恕她的罪过。对一位君主而言,这样的宽容,已经是匪夷所思,可郁淑妃却抵死不肯招认。父皇终于绝望,盛怒之下,当着她的面,亲手掐死了那名孽婴,挥袖而去。而这郁淑妃,从此之后便被打入了冷宫,再不得皇上宠幸。
父皇顾及颜面,也为了保住郁淑妃的性命,对外只说孩子生病夭折,这件事,也从此成了深宫的秘密。
可这深宫之中,却是从来就容不下秘密,这件事,仍是在宫女太监口中,悄悄地传遍了整个皇宫。到最后,皇后、嫔妃,人尽皆知,就连父皇耳中,也陆续听到了一些流言。父皇大怒,捉了几个散播传言的奴仆,斩了脑袋,并且下旨,从此以后,郁淑妃这个人,再不准提,怜郁斋,也再不准任何人靠近。这件事,若是再有人议论,杀无赦。
少陵说到这,深深地看她:现在你总该知道,为什么那两名宫女就算说谎,也不敢承认自己听到了琴声。
忧止震动地呆坐着,心里是惊是涩,却连自己也整理不清。不知怎的,她就想起了自己在安阳阁初见皇上时,他最后站在窗边那落寞的眼神。以前她百思不解,现在却是懂了。想来,他定是忽然想到了自己年轻时与郁淑妃的美好时光吧。
她忍不住又想起郁淑妃。难怪她那样麻木,那样茫然,任何一个女子,若是失去了毕生的爱,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孤零零在这深宫度过痛苦的十几年,想必也会如她一样,寂寞到绝望,怨恨到疯狂。
此刻,她再也没有了恐惧,反而对这美丽却凄苦的女人,悄然泛起了同情。她的爱,也是真挚而执著的吧。至少,她可以为了保护爱着的那个男人,甘愿抛弃一切。
可是……
她猛然抬头:可是,我分明在竹林外见到过一个黑影,那又是什么?
少陵笑了:那黑影嘛,连我也不得不说,恐怕是你惊吓过度,产生了幻觉。
幻觉吗?她皱眉,细细回忆,果然有些模糊,没那么真切了。
少陵见她心神不定,猛地将她拉进怀中,笑着说:好了,我讲了这样一个惊心动魄的秘密给你,你拿什么报答我?
报答?忧止从他怀中抬起头。
他伸出两根手指:两件事,你要答应我两件事。
哪两件?她歪头问。
第一,不准胡思乱想。父皇有父皇的爱情,我们有我们的爱情,我不是父皇,你也不是郁淑妃,我们的爱情故事里,没有悲剧和猜疑,只有白头到老。
她感动了,轻声问:第二件呢?
他看看她,笑着把她拥紧:第二,我要你今天起,把自己养得娇艳芬芳。十日后父皇寿筵,我要我的妻子,是这满园百花中,最美的一枝。
她羞涩地看着他,扎到他怀里,微微地笑了。
第六话 又蝶
十日之后的寿筵,转眼就到了。
那天,整个皇宫都充满了热闹与喧嚣,龙椅端正地摆在御花园里,皇上坐得威严。皇后、嫔妃、皇子、公主、文武百官……密密麻麻坐在皇上后面,桌上摆满了各色点心瓜果、玉液琼浆,还有各地为皇上贺寿进贡而来的贺礼。夕落池旁搭起了戏台,台上,歌舞杂耍轮番上阵,皇上心情极好,每有一个节目结束,便大声喊赏,满场掌声雷动,宾主尽欢,山呼万岁之声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
四十一
忧止坐在少陵身旁,被这样的场面震慑住了,更加切身地体会到了皇室的至高无上。欣赏表演之余,忍不住悄悄打量各位皇亲重臣,在众人中逐一挑选自己熟悉的面孔。皇后娘娘坐在皇上身边,高贵端庄,不可方物。陈贵妃坐在她身侧,仍是苍白柔弱,却也带着笑。再旁边的几位妃子中,她只认得几位,其余的便只是面熟。
再往这边,便是诸位皇子,虽然同是一父所生,气质却是千差万别,有的气宇轩昂,一表人材,有的却目光呆滞,神情委琐。她摇摇头,庆幸自己嫁了少陵,若是嫁了位不学无术的皇子,一生不知如何凄苦。
众大臣之中,她看了半天,只认得两位,一位是程大人,一位是卢太医。
认识卢太医,还是几日之前。那天在马厩从流离身上跌下,当时不觉疼痛,第二天起床之后,才感到尾骨处又坠又疼,竟然直不起腰。少陵挂念她的伤势,人在御书院脱不开身,就差人请了名御医来给她诊治。来的那人,便是这卢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