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阅读过程发现任何错误请告诉我们,谢谢!! 报告错误
八八书城 返回本书目录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进入书吧 加入书签

虚证 作者:刘恒-第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你原先想跟她说什么?”
    “我想拒绝。告诉她独身的事儿是真的,不是开玩笑。”
    “……是不好开口。”
    “那天谈得很晚。我以前不知道,原来她也挺不幸的……”。
    “怎么回事?”
    他没有回答,大概感到自己说得太多了。他所称的不幸无疑就是我后来听到的传言。不知赵昆坦白到什么程度,可初次深谈就涉及到敏感的贞洁问题,说明她对郭普云的人品有相当充足的了解和信心。她的失身不仅没有成了障碍,反而使郭普云产生了同命相怜的感觉,可以设想,别人的痛苦多少减轻了他对自身痛苦的关注,为了抚慰别人他可以暂时摆脱自己内心的矛盾。他在以后的时间里维持了与赵昆的交往,显然是出于这种考虑。
    矛盾却意外地加剧了。
    在湖边我就感到他的恋爱很沉重,似乎不是堕入情网,而是不小心不果断掉了进去,头朝下悬在那儿了。他忧郁地注视水泥桥的桥头,就像在注视他人生挫折的一个新证据。我斗胆表示了我的疑虑。
    “你……真的喜欢她?”
    “……赵昆是个好姑娘。”
    难道我说过赵昆不是个好姑娘了吗?这个中性的判断适用于任何给人以好感的年轻女人,但赵昆对他来说并不仅仅意味着“好姑娘”,前景中她将是做他妻子的那个人呀。对喜欢与否吞吞吐吐,表明了他的苦衷。我几乎要告诉他了——你俩不合适,好歹熬到三十六了,选择务必高雅谨慎些。但这自以为是的有点儿卑鄙味道的话终于没有说出口。他已经陷进去,犯不上再指责他的失误。别人不能代替他思想,当然也无法代替他忍受什么,他忧忧忡忡的样子委实令人毫无办法。
    那天从公园长椅上站起来,他悠悠乎乎地长叹了一声:
    “你说我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我没办法!”
    “看准了就干下去,看不准就缩回来,对自己不合适的事别滥施好心……”
    “我一点儿没办法!没办法……”
    他在公园门口的水泥桩上踹了一脚,我也学着他踹了一脚,表示我对他的理解。青年湖不收门票,怕有汽车开进去,管理部门在大门口路当中埋了这块碑一样的桩子。它没日没夜地竖在那儿,像个丑陋而不知疲倦的无赖。郭普云心口上怕也梗着类似的一块东西,冰冷骄横且顽固不化。我们从水泥桩旁绕出公园,可他绕不过令他隐隐作痛的心灵阻碍。
    “……真想死呀……”
    “开什么玩笑?”
    “真的!死,不是挺好吗……全解决了,全妥当了……”
    “怎么个死法儿?”
    “办法多了。像根线一样一揪就断,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你就死吧,死了活该!放这种酸屁你就不嫌臊得慌?”
    “你不了解我……”
    这是他第一次郑重地谈到死的问题。我最初感到突兀,继而觉得可笑,非常非常可笑!他在故弄玄虚、自作多情。欲死的人未必把死挂到嘴边,说出来就滑稽了。他好像怕他的恋爱平庸得不够水平,要用夸张的寻死觅活来增添它的色彩。这是成熟的三十六岁的大老爷们儿干的事吗!直至表白兑现,人们一直未能领悟那种沉甸甸的夸张的实质。采取行动之前,他把死的问题向不同的谈话对象重复了不下一百遍,但听到的人恐怕都跟我一样,鄙夷他,瞧不起他。他使人想起早年的小学课文。
    “狼来了!”
    人们知道狼不会来,哪怕郭普云把脑袋按到狼牙上,人们也不认为他会玩儿完,因为那狼分明是他的道具,他操纵它是为了夸大自己的痛苦处境。
    到头来却出现了和那篇课文完全雷同的不幸结尾。他迷惑了所有的人。
    唠唠叨叨提到死,又继续一场无望的恋爱,他到底想干什么呢?是抱着最后一线期待,指望爱他的女人创造奇迹,把他从挫折的漩涡中拯救出来吗?是在生命坠落之前,仓促地占领未曾见识过的异性世界吗?不管怎么说,青年湖那次表白过后不久,他与赵昆携手宽衣登上了不太整洁的卧榻,神游云雨。
    也许是肉体器官的神秘力量片刻间占了上风。也许是为自我否定搜寻一个最后的最合理的证据,总之他裸露了自己。他预感到不行,想行一下,哪怕稍稍行一下,但终归是不行。同学们说得很对,他的“家伙不好使”。好使不好使无关紧要,他已经牢牢占有了一个证据,杀掉自己不中用的生命是不可避免的了。
    成功了又怎样?生理满足能给他多少勇气?快感毕竟有限度,而且不能成为决定人生价值的重要标准。他迟早还会撞上新的解不开的难题,那时他会非常容易地找到另一个理由。
    从赵昆那里是不便打听什么的。间接的知情人考虑到传播信息的危险性,也往往不肯启齿。涉及生者,有些话的确不好说。但我仍旧从赵昆女友的嘴里探得了一星半点用处不大的材料。
    “她不在乎那个……”
    我点头,暗示我明白“那个”的意思。
    “她讨厌那个。”
    未必吧?我觉得那次苟合应当是半疯狂的一幕,不饥渴会做出那种事来吗?
    “她跟郭普云说过,没那个也没什么,两人好就够了,郭普云不听她的……”
    “郭普云怎么说的?”
    “不知道,听赵昆讲……他老说对不起她什么的,拿脑袋撞床头……”
    “噢。”
    “……我可什么也没说呀!”
    她有点儿慌乱,大概后悔不该说什么撞床头不撞床头的,这个细节太具体。我感谢了她,同时感到赵昆真是个憋不住内心感受的人。这也好,像郭普云那样把什么都藏起来独自咀嚼,她的结局就更不妙了。
    “她不在乎那个。”
    我相信郭普云也不在乎那个,但这并不是说他也相信情感至高无上的地位。他在乎的是别的东西。他很在乎,也许太在乎了!
    世界上一定有一些东西,让他感到比“那个”更大更沉痛的羞辱。它们是些什么鬼玩意儿呢?它们杀了他,又躲起来了。
    我得找到它们。                                    第六章
    美术馆和各种各样的画廊是郭普云经常光顾的场所。我陪他去过两次,一次是美术馆,一次是劳动人民文化宫。美术馆展出的是法国的抽象派绘画,作者叫皮特还是皮姆记不大清了。画框装潢精美,画可就难说了,稀奇古怪得看不大明白。
    他把大小相差悬殊的两个乳房画在一个类似屁股的东西上,猛一看像一堆切开的烂水果。这位异国知名艺术家给人的感觉是个吃饱了没事干的家伙,有点儿胡作非为,有点儿癔症,郭普云却连声吟好,把那屁股上的瘤子看了又看了。
    文化宫那次就不同了。好也说一些,但已经比较客观,而且指责得很仔细。办这次个人画展的是他的朋友,一个叫吴炎的年轻人,职业是美术学院助教。画展第一部分有他的相片和小传。人很严肃,不笑,眼睛盯着镜头,五官却是满慈祥的。
    小传里说得明白。他在某军工企业当过十年工人,从事过木工、瓦工、管儿工等多种体力劳动。这个介绍不同凡响,使那些画有了更丰富的意义。
    “你看看人家!看看人家……”
    郭普云指着朋友的相片,一进展室就莫名其妙地冲动起来了。第一幅是油画,两张桌面大小,山黑水白,是山地景色。
    “多棒!”
    转过几扇展格,他稍稍安静一些,眼神儿却十分痛苦地盯着一个又一个画面,低声嘟哝:“这小子真出息了……”
    这样说过几句之后他闭了嘴,想抽枝烟,还没点就让工作人员喝住了。他的表现让人无法理解,整个展室恐怕找不到一个比他更激动的人。打击他的力量来自艺术能量之外,他是不是有点儿嫉妒呢?才华横溢的画家毕竟来自同一个修建队,人家于过的工种他也干过,而且他学习绘画的起点比朋友还要高些。站在这个展室里他不得不置身于无情的对比,再一次直面命运的嘲笑。朋友恰如一轮满月当空,而他却因此黯淡无光,淹没在迷茫的星海里。只是嫉妒不能概括他此时此地的心情。
    我觉得他整个身心都让一种宿命的气氛笼罩了。
    展厅深处,他让我注意一幅画面。这里光线不好,昏沉沉的,看客们不大停留,悠闲地踱到南侧的展格里去。我跟他却两根木头似的戳在这儿了。他退几步,又凑到画面跟前,来来回回好几次,最后在我身旁站定。
    “你觉得怎么样?”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1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