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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愣。是啊,我倒没有注意到。也许这就是女人不能逃脱的宿命。
长得什么样?她说,自嘲地。就是这个样。你再成功也没有用。你越成功,越吸引人家的眼球,就越让人看到你是这、个、样!没有一个女人不在长相上被人议论的。你逃不了。你想逃也逃不了。有一次我给一个农村小学捐资,一千万。我拿着写着一千万的红纸板在台上,学生给我献花,我腾出一只手去接花,那沉重的红纸板就拿不住了。边上的节目男主持人就连忙帮我扶住一头。他不停地夸我。男的。她说。
我点头。我理解她为什么要特地点出主持人是男的。
我好开心哪。她继续说。我感觉到自己是这世界上最骄傲的人了。这世界是多么的美啊。我去亲那个给我献花的男孩子,不料那男孩忽然鼻涕流了下来。我的脸颊沾上了,热乎乎,黏乎乎的。我笑了。我不觉得脏,我拿手帮他擤掉了。那男孩说,姨,你的手真香。
她那手?我瞥了瞥她的手。
真的吗?我更笑了。她说。姨,你的手真好看。那男孩又说。我看看自己的手。我的手真的很好看吗?也许是因为小孩的眼光吧。当然更因为我现在的角色,我是个献爱心者。或者也可以说,我是个给钱的。有钱真是好啊。就这只手是一只普渡众生的观音手呢。观音不是也挺胖的吗?如果让我再捐一千万,我还愿意。
……男主持人要我讲话。我说,我唱一首歌吧,《爱的奉献》。大家就鼓起掌来。我就开始唱了。我站在台的中央,拿着麦,有音乐伴奏。所有的人都听着我唱。我唱啊,我觉得自己就是韦唯了。我感动了,眼泪花花了,我都被自己陶醉了。忽然,我听到了台下一个声音。像泼在琴弦上的水。什么声音?我听不清。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我不知道他在哪里。或者说,我知道,但是我不愿意承认。
……其实那只是一声嘀咕。我没有必要去听。但是我又非听不可。我要知道他讲什么。
……那声音在说:你瞧你长得什么样!
……心好像被一根棍棒一杵,杵到了深底。
我一惊。那家伙怎么能这么说?简直太刻薄了!担心她感觉我在意那句话,我轻松地笑了一下。
你笑了。她说。
不不,不是……我慌忙辩解。我怎么会呢?
你会的。她说。你也是个男人。
也许……我也是个男人,没有一个男人不在乎女人的相貌的,一个丑女人,是永远的输者。
她开始喝酒。一杯接着一杯。音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换成了萨克斯,低回,旋下去,旋下去,旋到了底。她的嘴唇溺在酒中。酒杯玻璃后面她的脸,溺在了水里。
我伸手拿开她的杯子。你会醉的。我说。
醉了不好吗?她反问。醉了,就分不清现实和梦了。一辈子都没有醉过的人好可怜。她说。
5.
出来时,她已经醉了。摇摇晃晃。秋天了,夜已很深。
她没有去开她的车。看来她脑子还清醒。就是身体不听使唤,醉酒的人都这样。她把我推到驾驶座上,说她家住在很远的南郊。
我开着她的车。过了公交终点停靠站,我意识到回头必须自己花钱打出租车了。我当然不可能再把她的车开回来。我在心里盘算着兜里的钱,毕竟我没有什么钱。
她的家到了。一幢很漂亮的洋式楼房,三层楼。她说,你进来坐坐吧。
我说,不了。
这样麻烦你,真不好意思。她又说,连一口水都没有让你喝,不行,我不能让你就这样走。
我也想看看富人的房子,就答应了。
很宽敞的房间,富丽堂皇。墙是用皮革包裹着的,给人殷实的感觉。我闻到了皮革的味道,那是豪华的味道。我老板的车内,就充满着这味道。那味道有时候会令人窒息,让人受罪的,好像在考验你是不是承受得了这种豪华,你是不是这个命。
这家里没有别人。我记起来了,她离婚了。墙上的皮革绷得紧紧的,我的心也绷紧了。没有别人。房间就显得更加空荡荡的了。你看,这么大的房子,就我一个人住。她说。
你住得过来啊。我说。
有帮我住的。她说。
谁?
她笑了笑。她带我走进一个房间,里面摆着一张考究的麻将桌。电动的。她说。关上了门。还有它们帮我住。她又打开了另一个房门。这是一个大房间,满是运动器械,像个机房。沉重。看了都累得慌。这么多。我说。
可是没有用。她说。
什么没用?
减肥呀。她说。
噢。我说。
绝食也没用,她又说。还晕倒了。
我知道。
她好像忽然不甘心起来,又走向跑步机,登上去,按下电门,跑了起来。她很快就累得气喘吁吁了。可是那机器还拽着她跑。我蓦然想起我每天骑着自行车长途跋涉,上坡下坡,赶去上班,为人卖命。她却无端地让自己疲于奔命。人跟人真是大不一样。穷人肉还吃不够,而富人却要吃萝卜干蔬菜了。
我要帮她按灭按钮,可是她不肯。她再也跑不动了,好像马上就要死了。她终于脸色惨白地败退了下来。可是她并不坐下来,也不站住,而是走动着。她说不能停下来。这我知道。剧烈运动完猝然停下来,会造成猝死。心脏受不了。必须继续走。走!走!体能锻炼时,我们教练就总是这么朝我们喊。越累越要走。生命的秘密在于运动。简直可怜……
她终于缓过气来了,又恢复了常态。她的常态是什么呢?就是胖。她好像意识到了这点,又开始动了起来。她又钻进了一台大型机器中。那机器模样有点狰狞,像刑具,我从来没有见过。她说是最新研究出来的。研究者一定是在恶毒的心态下研究出来的,发狠,没有这种狠,是难以有此创造的。
她把两个手臂伸进两个长筒里。是皮长筒。长筒猛地一拧。她颤栗了一下。但是她没有退缩,闭了闭眼睛,坚持住了。然后她的双腿也被铐住了。机器运行了起来。发着狰狞的声音。她整个人被吊了起来,又横下。现在,即使后悔也来不及了。只能任机器宰割。她应该不是第一次体验到,她不会不知道这结局。她是自己情愿送上去受刑的。
我从她的神色看得出,她的手和腿在经受着强烈的挤压。她却迎接似的吸了一口气。莫不是迎接痛苦才能抵消痛苦?
那些皮长筒松懈了些,可是它马上又旋转了起来。我瞧不见它了,只感觉一阵刷刷的风。她的全身也筛糠似的颤抖了起来,好像遭受了电击似的。
由于她的抖缩,她肚子上的衣服被撩起来了。那肚皮真的惨不忍睹。
突然,一条什么东西抽向她的肚皮。啪!还没等我看清,那东西已经把她的肚皮紧紧圈住。是一条皮带。她的肚皮在皮带下抽搐,可是当皮带离它而去,它又好像迷恋似的要跟着皮带上去。皮带不顾,兀自远离。待到肚皮失望地搭拉下来,它又猛一回头,回抽一下。原来是一种欲擒故纵的阴谋。那肚皮缩住了,缩得很深,几乎要贴到脊梁上了。让人看到了它瘦下去的希望。
她惨然笑了。豆大的汗珠从她的额头沁出来。
那腰间也满是汗珠,涔涔的。她说,这下体重一定轻了!
我怀疑。
出汗减肥嘛。她又说。她爬了下来,站到边上的磅秤上去。轻了,你看。她说。
我看不出来,我不知道她原来有多重。为了安慰她,我点头称是。
可是喝口水又重了。她却又说。
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