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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懂得我们对你的爱,不知道我们为了让你受到良好的教育所做出的努力。鉴于你过去从来不是这样,我只能把眼前发生的事情归结于车祸造成的一种后果。”
“您要明白,在我的一生中,我爱你们甚过爱任何其他一个人或是一件东西。”
大使清了清嗓子。他不习惯儿子如此直接地表示爱意。
“那么就以你对我们的爱的名义,去按你母亲所希望的那样去做,在一段时间内放弃绘画这件事,结交一些与你的社会地位相同的朋友,重新去上学读书。”
“爸爸,您是爱我的。您不能对我提出这样的要求,因为您一直在为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而奋斗,为我树立了一个很好的榜样。您不可能希望我成为一个没有独立意志的男人。”
“我说了,是以爱的名义。我的孩子,过去我从本这样要求过你,但是现在我提出了这样的要求。看在你对我们的爱的分上,看在我们对你的爱的分上,你重新回到这个家里来吧,不仅仅是指你的身体,而且还指你的心c 你错了,你在逃避现实。
“从你生下的那天起,我们对生活就开始寄予了最大的热望。对我们而言,你就是一切,你代表着我们的未来和我们的过去。你的祖父母都是普通的公务员。为了进入外交界并能求得发展,我需要像一头斗牛似地拚命努力。这一切,都仅仅为你打开了空间,使事情变得更为容易一些。至今,我仍保留着作为大使我签署第一份文件时所用的那枝钢笔,我满怀眷恋之情把它收存起来,准备在你也做同一件事的那一天交给你。
“我的孩子,你不要令我们失望。我们活不了很长的时间了,我们希望,能在知道你已经走上一条正确的生活之路时放心地死去。
“假如你真的爱我们,你就按我的要求去做。假如你不爱我们,你就继续像现在这样生活。”
埃杜阿尔德几个小时之久地望着巴西利亚的天空,打量着飘动在蓝天上的云朵——虽然美丽,却没有一滴雨水可以落在巴西中部高原干旱的土地上。他像云朵一样空空洞洞。
假如他坚持自己的选择,母亲最终就会因为痛苦而衰弱,父亲则会对事业渐渐失去热情,两个人都会因为对心爱的儿子在教育上的失败感到内疚。假如他放弃绘画,就永远创作不出天堂的幻影,而这个世界上又没有任何其他的东西能够使他产生热情和快乐。
他打量着四周,望着自己所绘的图画,回忆起每一笔所注入的爱和含义,并认为它们都是些平庸之作。他是个冒牌货,想去做一件事,却从未是被挑选出来去完成它的人,而且还要以父母亲的绝望作为代价。
天堂的幻影是为那些精英们准备的,他们在书中是作为英雄和为信仰而献身的殉难者出现的。这些人从小就知道世界需要他们——书上写的纯属小说家的杜撰。
吃晚饭的时候,埃杜阿尔德对父母亲说他们是有道理的,他的想法是年轻人的幻想,他对绘画的热情也已然过去。父母亲都十分高兴。母亲紧紧地搂着儿子,流出了快乐的眼泪。一切都又恢复了正常。
入夜之后,大使打开一瓶香按,一个人喝了,暗自庆祝他的胜利。当他回到房间时,看到妻子许多个月以来第一次安心地入睡了。
第二天,他们发现埃杜阿尔德的卧室一片狼藉,所有的画都被一个利器所毁掉,儿子坐在一个角落里,两眼望着天空。母亲拥抱了他,并说自己是多么地爱他,但是埃杜阿尔德没有应声。
他不再想弄懂这种爱,对此他已感到厌烦。他本以为他能够改变主意和听从父亲的话,然而他在自己的道路上走得太远了,已经越过了把一个人同他的幻想隔开的深渊,现在已经无法回头了。
他不能前进,也无法后退,于是最简单的做法就是逃避。
埃杜阿尔德在巴西又呆了五个月,交由专家们负责照看。根据专家们的诊断,他患了一种罕见的精神分裂症,或许是那次自行车车祸造成的后果。随后南斯拉夫内战爆发,大使被紧急召回国内。要处理的问题成堆,家里无法照顾他,惟一的办法便是把他送进新开办的维莱特疗养院。
埃杜阿尔德讲完他的故事时天已经黑了,两个人都冻得浑身发抖。
“我们进屋去吧。”他说道,“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我小的时候,每次去看我的祖母,都总要看墙上挂着的一幅画。画面上是一个女人,天主教徒们称她为圣母,她站在天上,两手向人间张开,从那里放射出光芒来。
“这幅画最让我感到好奇的是,那个女人脚下踩着一条很逼真的蛇,于是我问我的祖母:”她不害怕蛇吗?她不认为蛇会咬伤她的脚趾,会用毒液把她杀死吗?‘“我的祖母说:根据《圣经》的记载,蛇把善与恶带到了人间,而那个女人能用她的爱来控制善与恶c ”
“这和我的故事有什么相关呢?”
“因为我认识你才一个星期,说我爱你未免太早。因为我大概活不过今夜,说我爱你又未免太迟。但是男人和女人的高度疯狂恰恰就在于一点:爱。
“你向我讲了一个关于爱的故事。我认为,你的父母是真。已实意地为了你好,可这种爱几乎毁了你的一生。如果说,我祖母那幅画上的圣母脚下踩着一条蛇,那就意味着这种爱具有双重面孔。”
“我懂得你所讲的意思。”埃杜阿尔德说道,“我挑动他们对我施用电击,因为你使我不知所措。我知道我感受到了什么,可是爱已经毁灭过我一次了。”
“你不用害怕。今天我已经请求伊戈尔医生让我离开这里,去选择一个我希望永远闭上我的双眼的地方。但是,当我看到你被男护士们抓住的时候,我明白了什么是我离开这个世界时想要看到的形象:你的那张脸。所以我决定不走了。
“当你在电击的作用下入睡的时候,我又犯了一次病,而且我以为我的死期已经到了。我望着你的脸,企图猜测出你的故事,并且准备幸福地死去。但是死神没有来,我的心脏又承受住了一次打击,也许是因为我还年轻的缘故。”
埃杜阿尔德低下了头。
“你不要因为被爱而感到害羞。我不会对你提出任何要求,仅仅是要你让我喜欢你,让我再为你弹奏一个晚上的钢琴,如果我还有力气弹奏的话。
“作为交换,我只要求你做一件事:如果你听到有人说我就要死了,请你到我的病房去,让我实现我的愿望。”
埃杜阿尔德许久没有讲话。韦罗妮卡以为他又重新回到了他自己的世界,不想如此早地离开那里。
望着维莱特围墙外边的群山,埃杜阿尔德终于开口说道:“如果你想离开这里,我就带你出去。只是要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去取外套和一些钱来,然后我们两人立刻就走。”
“埃杜阿尔德,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了,这你是明白的。”
埃杜阿尔德没有回答。他走了进去,很快又拿着外套回来了。
“韦罗妮卡,我们会永远在一起,要比我在这里度过的千篇一律的日日夜夜还要长久。我在这里一直企图永远忘记天堂的幻影,而且几乎已经忘记了,但似乎它们现在又回来了。”
“我们走吧。疯子就要做疯事。”
那一天晚上,住院病人集合起来吃晚饭时,发现少了四个人。
泽德卡,大家都知道,经过一段长期治疗之后,已经获得了自由。马莉,像往常一样,应该是去了电影院。埃杜阿尔德,也许还没有从电击中恢复过来——一想到此,所有住院的病人都感到害怕,于是便静悄悄地开始吃起饭来。
最后少的一个人是那个绿眼睛、栗色头发的姑娘。所有的人都知道,她大概活不到周末。
在维莱特,没有人公开谈论死亡一事。然而,少了人就会被发现,尽管所有的人都力求表现出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
一个流言开始一桌接一桌地传开了。有些人哭了,因为她充满了活力,而现在大概已经躺在了疗养院后面的小小停尸间里。只有那些胆子最大的人常从那里路过,即便如此,也只有在白天阳光普照的时候才敢这样做。停尸间里有三张大理石桌子,其中的一张通常总是停放着一具新的尸体,上面盖着床单。
所有的人都知道了韦罗妮卡这个夜晚躺在了停尸间。那些真正的精神病患者,很快就忘记了疗养院在那个星期里又少了一个人,此人有时曾用钢琴声搅乱了所有人的睡眠。得知这一消息后,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