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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氏必非不明乎此至浅之理者。或者有所激乃以成其偏。徵之于史,观其当世之事,侵伐无已,战祸不休,民智愈开,奸伪蜂起,巧诈相凌,殄瘁弥甚。若是者,诚不若其愚矣。则保合太和、返朴还淳之道,必一反时俗之所为,不以智为国,而天下庶可休息于小康。犹若为治本之方,在其文明未甚发达之世,似舍此亦无他道也。
虽然,天下事诚有不可一概而论者。古之世,不可得而知矣。老子之世亦不能然,后世更不能然。文明已盛,民智已启。譬如混沌之穷已凿矣,欲其不死必不可得。然则如之何?曰:仍守老氏无为之教可也。将以明民,明之而又明之,使其大智。大智非难治也,使其自治。民皆明而自治,则国之德也。于是为上者亦毋劳于治,斯亦无为之道矣。
孔氏书亦有“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之说。与此义颇相类,然未尝直举愚民政策。大致“民可与乐成,不可与虑始”,亦乱世权宜之计。书陈洪范:“汝则有大疑,谋及乃心,谋及卿士,谋及庶人”,甚至“谋及卜筮”,则虽作威作福之君主,举事亦非不使庶民知之者。
德经二十八
江海之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是以能为百谷王。
是以圣人之欲上民也,必以其言下之。其欲先民也,必以其身后之。故居上而民弗重也,居前而民弗害也,天下皆乐推而弗厌也。不以其无争欤!故天下莫能与争。
通行本此作后己章第六十六。
“欲上民也”,甲、乙本皆同。真本“民”皆作“人”。
“必以其言下之”。甲、乙本皆同。真本无“必”字,古本有,且有“其”字。
“居上”、“居前”,古本作“处之上”、“处之前”。两“之”字疑衍。
“弗重”,重,累也。犹今言“无压迫”。
“弗害”,害,忌也。意谓“不以为妨碍”。
臆解:
古之行文无定法,推理无定式,皆无谬误也,而思惟亦不流于枯槁。棗此章以“江海”为说。譬喻在前,取譬者居后。在诗则六义之“比”也。上、下经中数数用比,数数用韵。皆可谓古诗之遗风。其时道术未裂,百家未分,民族之生命力雄厚滂礴,文化创作,笃实光辉。往往诗情、哲理、文思、玄言,皆熔铸于一炉,成为瓌宝,所以百世不磨,其书至今可读也。
且此言“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学人亦可指其喻不立。“江海”为物,不足以譬“圣人”。未尝为“王”,亦非“善下”。且江与海为二物,“圣人”果似江耶?抑如海耶?棗倘如是推理,则可以治数学,治逻辑,不可与言古代哲学矣。
以江海喻圣人者,言圣人之德,如水之积厚,而度量广大也。将誉之不喜,毁之不怒,所谓澄之不清,扰之不浊者也。而水常就下,圣人何尝不乐居后而下人?其上人,非以上自处也,而“自称孤、寡、不谷”。易之兑曰:“说(通悦)以先民,民忘其劳”,是以人民居先,而己独取后也。古之善将兵者,非士卒皆已食不先食,非士卒皆已休息不先休,皆此道也。
虽然,于此亦有当辨者:诚与伪而已。倘以言下人,所为者乃己之居上;以身后民,所为者乃己之居先。则是售伪也。售伪者人必不信,必不肯推之戴之。圣固无伪。倘其居上,亦弗重且弗害。人必乐于推之戴之,亦无与争者。然历代奸雄窃国,多假此术以售其欺,败国亡身者多矣。
德经二十九
小邦寡民,使有十百人器而勿用,使民重死而远徒。有舟车无所乘之,有甲兵无所陈之,使民复结绳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乐其俗,安其居。邻邦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
通行本此作独立章第八十。兹据甲、乙两本编次。
通俗本第二句作“使民有什佰之器而不用”。“什佰”为士卒部曲之名。“什佰之器”即兵器。俞曲园说。兹作“十百”,义亦无异。
“甘其食”句上,古本有“至治之极”四字,作“民各甘其食”。
臆解:
正反相成,分合相禅,此进化之大机大用,而近代西哲所以立其辩证法者也。老氏之时,周已衰矣。统一已数百年,治久则敝,分崩离析,人民流亡。天下之势,由大趋小,若川决山颓而不可挽,故老氏著其小国寡民之理想如此。此说之是非得失姑且不论,人而有睹于历代兴亡之迹者,必知此非人力之所可为。读罗马帝国史者,知当其全盛,直以地中海为园庭中之池沼,北欧、北非、西亚,几于皆此园庭中之台榭轩楼别馆。及其衰,则罗马街市中贵族各树其堡垒以自防。愈读而而愈苍凉,知虞渊之沈,无可挽救。然则存此为一理想;默观时世之变迁而处之以无为,亦老氏之教也。
德经三十
信言不美,美言不信。知者不博,博者不知。善者不哆,哆者不善。
圣人无积。既以为人,己愈有;既以予人,己愈多。
故天之道,利而不害;人之道,为而弗争。
通行本此乃全书末章,作显质章第八十一。
乙本作“善者不多,多者不善”,甲本缺数字。兹假定“多”乃“哆”之省写。通行本作“善者不辩,辩者不善”。义同似。哆,张口大言也。
能行本末二句作“圣人之道,为而不争”。兹据甲、乙两本。“天之道”与“人之道”对文。
臆解:
“信言”,今语曰“真话”。——六经中无“真”字。老子中有之。如:“其精甚真”、“质真如渝”,皆形况词,与“信”(读如“伸”)通用。如“其中有信”,今语曰“其中有真理”,则形况词之为名词者。
欧西自寇桑(Victor Cousin)申“真、美、善”之说,尔后哲学界无异辞,皆以为人生之向往与归趋,无以非难。三者,古代各民族多有说,希腊为著。在东亚,则老子此章是也。各有所重。于此章又出“知”与“博”相对为言。当属知识论。倘视三者为三元体,如三圆球,各不相涵,以谓真者不必美,美者不必善,则说人生现实亦大致不诬,悲剧皆由此起。然此盖然之说也。论于理实,亦难谓真者必不美,美者必不善。或三或二,亦可有相互涵摄之时。老氏之历史哲学,所见者如此,非如近世之纯思辨哲学,未为经验论所范围者,所见不同。
虽然,老氏此说,盖为其著书而言。故后人编此为其书之末章。信与伪,美与丑,善与恶,可为相对,老氏亦必不以信与美,以美与善为相对。第申其旨,若曰:如此书者,不美、不博、不哆,然为信、为智、为善。进而言“圣人无积”,则仍申其著书之旨,如是而为教,教人之为人也。
且“圣人”,依老氏之义,为侯王而明圣者。则其积,货财也,非无所积,乃积于民。所谓“公忠体国”,与其国为一体者也。己之所有,即国之所有,即皆民之所有也。岂非“既以为人,己愈有;既以予人,己愈多”乎?
倘使侯王而有私积,如唐之琼林、大库者。是聚敛之臣,搜括于民间,则或储存而腐朽于无用之地,或备逃亡之资而已,或肆寇盗之钞掠,或供子孙之暴殄奢糜,且贻祸于国家,此史之大戒也。侯王之冀为圣君明主者,必不然矣。——此现实之义也。
或者,“圣人”非谓在位者,则体道者也。道无可积而德可积,学可积。将谓“圣人”无积德、无积学乎?曰积学积德,皆为道也。为道非徒为己也,亦为人也。既以予人,己且愈多也。愈以为人,愈以予人,则德愈积而道愈富,亦自然之理也。——此抽象而言之也。
基督尝有是言:“有者,将予之;无有者,并其所有而将夺之。”是也。同此理也。谓有者,有道者也。无有者,无道者也。有道者,增其明;无道者,去其惑。
“天之道”,昭明之理也。理有非人所能知,盖自然之道也。为生为杀,为利为害,多非人力可为。人类至今仅能作少分“先天而天弗违”之事,未能征服自然也。然人类实进化者。自然而生人,亦无必生之以害之之理。故曰“利而不害”。“人之道”,既为人、既予人矣,则亦无争。故曰“为而弗争”。
德经三十一
天下皆谓我大,大而不肖。夫唯不肖,故能大。若肖,久矣其细也夫!
我恒有三宝,持而宝之: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