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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甫一到,就问包法利先生身体如何;听了药剂师的回答,就说;“打击太大了,你知道,恢复需要时间。”
于是奥默祝贺他,不像凡夫俗子,不会失掉终身伴侣;结果两人对神甫婚姻的问题争论起来了。药剂师说,“男人若少了女人,这太不合乎情理了。 这太不合乎情理了!有些男人犯罪……”
“不过,木头刀子!”教士喊了起来,“你怎么能要一个结了婚的人,比如说,保守别人忏悔的秘密呢?”
奥默攻击忏悔。 布尼贤为忏悔辩护;他大加发挥,说忏悔可以使人改过自新。他举了道听途说的小故事来作证明,一些小偷怎么一下变成好人。 一些军人一走进忏悔厅,立刻看清了自己的罪过。 弗里堡有一个神甫……
他的对方已经进入梦中。 他觉得房间里有点别闷,就去打开窗子,却把药剂师惊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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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吧!吸口烟!
‘他对他说。“一吸,就不困了。”
从这处不知什么地方传来断断续续拖得很长的狗叫声。“你听见狗叫吗?”药剂师问。“有人说,狗闻得到死人的气味,”教士答道。“蜜蜂也是一样,一有死人就会飞出蜂窝。”
奥默没有反驳这些谬论,因为他又睡着了。布尼贤先生更挺得住,口中继续念念有词,然后,不知不觉地下巴一耷拉,放松了手里的黑色大书,也打起鼾来。他们两个人眉头紧皱,脸皮浮肿,肚子鼓起而对面坐着,在争论不休之后,都为人类共同的弱点所征服;他们一动不动,和他们旁边的尸体一样,而尸体看起来却也在睡觉呢。夏尔进来并没有吵醒他们。 这是最后一次。 他来向她告别。香草烧得还在冒烟,淡蓝色的滚滚烟雾,飘到窗口,就和窗外进来的雾气打成一片。天上有几颗闪烁的星星,夜死一般的寂静。熔化了的蜡烛油像大颗眼泪一样滴到床单上。 夏尔看着燃烧的蜡烛焰发出的光把他的眼睛都看累了。缎子长袍上的波纹闪闪烁烁,像月光一样的。 艾玛仿佛已化为全体在长袍下看不见了。 从她身上散发出来,朦朦胧胧,和周围的东西,寂静,黑夜,吹过的风,冉冉升起的、阴森潮湿的香气,溶合为一了。忽然他看见她在托特的花园里,在荆棘篱笆旁边的长凳上,忽然一下,又在卢昂,在大街上,在他们家门口,在贝尔托的院子里。 他还听见快活的小伙子在苹果树下跳舞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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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房间里弥漫着她头发的香味,她的长袍在他怀里发出火花般的爆裂声。 她现在穿的就是那件袍子!
他就是这样一桩桩、一件件,回忆已经消逝了的幸福,她的态度,她的姿式,她的声调。 一阵难过之后,又来另外一阵,永远消失不了,就像潮水泛滥,后浪推前浪一样。他忽然好奇得要死:心不停的跳着,慢慢地用手指尖揭开了她的面罩。 他吓得大喊一声,把两个睡着了的人都叫醒了,他们赶快把他拉到楼下厅子里去。费莉西随后上楼来说:他要她的头发。“剪吧!”药剂师答道。因为她不敢动手,他就亲自拿着剪刀走上前去,他抖得这样厉害,结果在鬓角的皮肤上开了几个口子。 最后,奥默狠下心来,大手大脚随便剪了两刀,剪得漂亮的黑头发里漏出了几块白肉。药剂师和神甫又重新争论起来,争争睡睡,睡醒了又互相责怪。 于是布尼贤先生在房间里洒他的圣水,奥默拿漂白药水洒在地上。费莉西想得周到,在柜子上放了一瓶烧酒,一块干酪,一大块蛋糕。 到早晨四点钟,药剂师挺不住了,叹口气说:“说老实话,我很喜欢吃点东西。”
不必等人请神甫做了弥撒就会回来;他们两人有吃有喝,有说有笑,不知怎么搞的,人家是乐极生悲,他们却是悲去喜来了;喝到最后一杯,神甫竟拍着药剂师的肩膀说:“我们总会不打不成相识的!”
他们在楼下门厅里碰见工人来了。 于是夏尔在两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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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内,不得不忍受铁锤敲棺材板的折磨。 后来他们把她放进橡木棺材,再把小号棺材放进中号,中号放进大号。 因为太大,棺材中间不得不塞进垫褥子的羊毛绒。 最后,等到三副棺木都刨好,钉好,焊好了,就把灵柩抬到门口;屋门大开,荣镇人开始涌来了。卢奥老爹一到,在广场看见办丧事的黑布,就昏了过去。
十
他在艾玛死后三十六小时才得到药剂师的信。 奥默先生担心老人家的感情受不了,把信写得含含糊糊,叫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老人家开头好像中了风一样倒了下去。 后来又以为她没有死。 但也可能死了……最后,他穿上罩衣,戴上帽子,给鞋子装上马刺,马不停蹄地走了。 一路上卢奥老爹不停地喘气,心急如焚。 有一次,他甚至不得不下马来。 他什么也看不见,只听见四周都是声音,他觉得自己要疯了。天亮时,他一眼看到三只黑母鸡睡在树上,这个不祥之兆吓得他打哆嗦。于是他向圣母许愿,要送教堂三件祭披,还要光着脚从贝尔托公墓一直走到瓦松镇的礼拜堂去。他一到玛罗姆,就用双手围成喇叭状呼唤店家,肩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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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撞开了店门,一下跳到荞麦袋前,把一瓶甜苹果酒倒进了马槽,然后又骑上他的小马,跑得马蹄迸出火星。他心里想:不消说,她定会有救,医生定会有办法,这是肯定的。 他又想起了人家讲过的起死回生的奇迹。随后,她又好像死了。 她就在他眼前,仰面躺在大路当中。 他赶快拉住缰绳,幻影却又消失了。到了坎康普瓦,他要给自己打气,连着喝了好几杯咖啡。他又怀疑信上是不是写错了姓名。 他摸摸衣袋找信,信摸到了,但他不敢打开来看。他甚至猜想,这也许是“恶作剧”
,有人想要报复,或者是异想天开,要出出气;要不然,若她真个死了,父女会心心相印,息息相通的!
但他没有感到!
乡下还和平常一样:天是蓝的,树在摇摆,羊在走羊的路。 他看见了荣镇;只见他伏在马背上,拼命地跑,拼命地打马,打得马肚带都滴血了。等到他恢复了知觉,他又倒在包法利怀里,大声哭道:“我的女儿!艾玛!我的孩子!你说……?”
包法利也啜泣着答道:“我也不晓得,我也不晓得!这是天大的不幸!”
药剂师把他们两个分开。“讲这些可怕的经过有什么用呢?
我等等再告诉您吧。瞧,大家都来了。 要沉得住气,管它呢!要想开一点!“
可怜的丈夫想要拿出丈夫气来,他翻来覆去地说:“是……要挺得往!”
“好!”老人家也喊道,“我会挺得住的,哪怕天打雷劈,我送她也要送到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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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声一响,一切准备稳妥,只等丧礼进行。他们两个坐在圣坛的祷告席上,看着唱经班的三个歌手在他们面前不停地走来走去,唱着赞美诗。蛇管手使劲地吹。布尼贤先生全副盛装,尖声唱经;他对圣龛行礼如仪,高举双手,伸出胳膊。 勒斯蒂布杜瓦拿着鲸骨杖,在教堂里转来转去;灵柩停在经桌旁边,四行蜡烛中间。 夏尔老想站起来把蜡烛吹灭。然而他也想激起自己对宗教的虔诚信仰,希望来生还可再见到她。 他又幻想她是没死出远门了,已经去了好久。 但当他意识到她就在棺材里,一切都已落空,而且马上就要下葬,他就伤心绝望,感到一片黑暗,难过得要撒野了。 有时他以为自己麻木不仁,这样反而倒舒服些,但又责怪自己于心何忍。忽然听见石板地上响起了铁皮木棍的托托声。 响声从教堂里面传出来,到了侧殿突然停住。 一个穿着褐色粗呢短外套的男人吃力地跪下。 原来是金狮旅店的伙计伊波利特,他装上了艾玛送他的假腿。一个唱经班的歌手围着正殿走了一圈,请求大家布施,于是大铜板一个接着一个扔进了银盘子。“快点走开!我不好受!”包法利喊道,一面生气地把一个五法郎的钱币丢给了他。歌手对他行了一个礼,表示感谢。大家又是唱又是跳,又站起来,这一套搞个没完没了!
他记得初来的时候,有一回和艾玛同来做弥撒,就坐在对面,右手墙边上。 钟声又响了。 大家把椅子挪开。 抬棺材的人把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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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木杠放在灵柩底下,把棺木抬出了教堂。朱斯坦这时已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