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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她说,“巴恩镇拖欠的款子……”
“怎么?……”
对于朗格卢瓦还没有付清欠帐,他显得大为意外。然后,他假情假意地说:“那我们好商量,比如说……?”
“唉!一切都可以随你!”
于是他闭上眼睛,盘算了一下,写了几个数字,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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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很困难,事情很棘手,他的“老本也赔出去了,”这才开了四张每隔一个月付清二百五十法郎。 期票,“但愿万萨尔接受我的期票!
其实,我说话是算数的,就像苹果是圆的一样。“
然后,他随随便便挑了几件在他看来,没有一件够她的格。 新到的货给她看,“我说一件衣料卖七个苏一公尺,保证不掉颜色!
他们就相信了!其实,我没有讲真话,你当然明白。“他想这样对她推心置腹,把欺骗别人的事告诉她,就可以取得她相信,他对她是另眼看待的。她一走,他又把她叫回来,看一幅三公尺的镂空花边,那是他最近买到的”抢手货“。
“多漂亮!”
“现在用的人多着呢,搭在沙发背上,真够派头。”勒合说;然后,他比扒手还快,就用蓝纸把花边包好,塞到艾玛手里。“至少,就我所知道的……?”
“啊!以后再说吧,”他又加了一句,就转过脚后跟进去了。一到晚上,她就催包法利给他母亲写信,要她把遗产还没有付清的款子尽快给他们寄来。 婆婆回信说,遗产清算已经结束没有余款:他们除了巴恩镇的房产以外,每年还有六百法郎收入,她会按时给他们汇来。于是包法利夫人只好向两三家病人讨款,以后老用这个办法,因为她一讨债就灵。 在帐单后面加上一句:“请不要向我丈夫提这件事,你知道他多么爱面子……真对不起……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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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关照……“有人表示不满,她就把信截住。为了搞到钱,她还卖她的旧手表,旧帽子,破铜烂铁;她讨价还价,分文必争—她身上流着农民的血液,使她见钱眼开,后来,她进城的时候,还买了一些便宜的旧货,不怕转卖不掉,因为勒合先生总是会收下的。她收买鸵鸟的羽毛,中国的瓷器,还有大木箱;她向费莉西借钱,向勒方苏瓦大娘借,甚至借到红十字旅馆的老板娘头上,不管什么地方,见人就借。最后,收到了巴恩镇的欠款,她还清了两张期票,另外一千五百法郎又过期了,她又签新期票,就这样一直拖下去。其实,她有时也想算计算计,但是一算就发现事情连她自己也难以相信。 越出常轨,于是她又重新算过,但是越算越糊涂,只好丢下不管,甚至想也懒得想了。现在,这个家只看见讨债的商人走出门时满面怒容搞得一塌糊涂!有时手绢丢在灶上;小贝尔特居然穿破袜子,这可惹得奥默太太大发牢骚。 如果夏尔敢不识相,说上片言只语,艾玛回起嘴来就蛮不讲理,说这一点不能怪她!
为什么这样大的脾气?他认为她的老毛病又复发了,于是他反而责备自己太不体贴,不该把她的神经病当做错误,真想跑去吻她,表示歉意。他心里又想,“啊!不行,”“我会惹得她讨厌的!”
于是就不敢去。晚餐后,他一个人在花园里散步;有时他打开一本医学杂志让小贝尔特坐在他膝盖上,教她认字。 孩子从来没有学习过。 不一会儿就愁容满面,睁大眼睛,哭了起来。 他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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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来哄她;把喷水壶里的水倒在沙上,流成一条小河。 或者掰断女贞树的枝桠,栽在花圃里,这并不会糟蹋花园,因为园子里的草已经长得太乱,锄草的钱也好几天没有付给勒斯蒂布杜瓦了!后来孩子一冷,就要妈妈。“叫保姆吧,”夏尔说。“你晓得。 我的小宝贝,妈妈不喜欢人打搅。”
秋天,树叶已经开始落下,——就像她两年前生病时一样!——……他双手搭在背后继续走着,太太待在卧房里,如果没有人上楼去打扰她。 她就待一整天,麻木不仁,连衣服也几乎不穿,有时点起苏丹后宫用的锭香,那是她在卢昂一家阿尔及利亚人开的铺子里买的。为了不要丈夫夜里直挺挺地躺在自己身边,她就蹙眉撅嘴,打发他到楼上去睡;她看书一直看到天亮,看些里面描写狂欢滥饮的场面,鲜血淋漓的情景。 荒唐的小说,有时她吓得魂不附体,大声喊叫。 夏尔赶快跑来。“没你的事!快点走开!”她说。有时,她想起幽会的欢乐,于是欲火中烧,气喘吁吁,心情激动,简直成了情欲的化身,她只好打开窗子,吸进一口冷空气,让压在头上压得太重的头发迎风散开,望着天上的星星,幻想多情的白马王子会从天而降。 她又想起了他,想起了莱昂,那时,只要能有一次心满意足的幽会,她就是牺牲一切,也在所不惜了。幽会的日子是她盛大的节日。 她要过得绚丽多彩!当他一个人的钱不够花的时候,她就满不在乎地填补了余额。 他想告诉她,换个便宜点的旅馆可以过得一样痛快,可她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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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听。一天,她从手提包里拿出了六个镀金的小勺子,这是她结婚时卢奥老爹送的礼物,她却要他马上拿到当铺去换钱。莱昂不敢不去,虽然心里老大不高兴。 他怕名誉会受影响。事后一想,他觉得他情妇的行为不正常,如果要摆脱她,也许不能算错。碰巧有一个人给他母亲写了一封长长的匿名信,说他“和一个有夫之妇打得火热,不能自拔”。老太太仿佛立刻看到了一个会害得她家破人亡、永世不得翻身的祸根,那就是说,一个模糊不清的害人精,一个迷人的女妖,一条毒蛇,一个如梦似幻地潜伏在爱情深处的不祥物,于是她赶快写信给她儿子的老板杜博卡吉律师,因为他办起这种事来,可以说是拿手好戏。 他和莱昂谈了三刻钟话,要他睁开眼睛,看清他面前的无底深渊。 这种不清不白的关系将来会影响他开业的。 律师要求他和情妇一刀两断,即使他不为自己的利害着想,忍痛割爱,至少也该为他杜博卡吉着想呀!
莱昂到底发誓不再见艾玛了。 他说得到,却做不到,一想起这个女人可能给他带来的麻烦,惹起的口舌,还不算他的伙伴早上在炉畔的闲言碎语、打趣开心,他又不得不责备自己了。 再说,他快要提升为第一帮办:是应该认真的时候。因此,他放弃了音乐,放弃了狂热的感情,放弃了幻想——因为每一个有钱的年轻人在大脑发热的时期,没有一天,没有一刻不认为自己是情深似海,将来会功高如山的。 最平庸无能的浪荡子弟做梦也会想到娶一个苏丹的王妃;每个公证人心里都有诗人遗留下来的绕梁余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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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昂现在感到厌烦的是艾玛忽然一下靠紧他的胸脯。 呜咽起来;他的心好像只听得见某种音乐的人一样,不能忍受爱情的噪音,体会不出细腻的感情,一听到就满不在乎地昏昏入睡了。他们对彼此的肉体都了如指掌,占有对方本来会使欢乐增加百倍,现在却毫无新奇之感,她觉得他乏味,正如他对她感到厌倦一样。艾玛又发现幽会也和结婚一样平淡无味了。不过,怎么才能摆脱他呢?她虽然觉得这种幸福微不足道,见不得人,但是腐化堕落已成习惯,要丢也丢不开;她反倒越陷越深,幻想得到更多的幸福,却把所遗无几的幸福吸吮得一干二净了。 她一失望,就怪莱昂,仿佛是他欺骗了她;她甚至希望祸从天降,把他们两个人拆开,因为她狠不下心来和他决裂。她还照旧给他写情书,根深蒂固地认为给情人写信永远是女人的本份。但是在写信的时候,她看到的并不是莱昂,而是另外一个男人,一个由她最亲热的回忆、最美丽的读物、最强烈的欲望交织而成的幻像;这个幻像最后变成了一个真人,一个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男子,她一见他就会心扑扑跳,惊喜万分,但却看不清他的真面目,因为他像一个天神,尊称的法号太多,有如缭绕的云雾,使他显得迷离恍惚了。 他住在蔚蓝的天国,要爬上丝织的悬梯,在花香中,在月光下,才能摇摇晃晃地爬上他的阳台。 她感到他近在身旁,只要用一个吻就可以把她带到九霄云外。 但紧接着她又从天上摔了下来,香消魂断,因为这种朦朦胧胧的爱情冲动使她精疲力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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