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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定主意;药剂师的疲劳轰炸更使他丧魂失魄:“去看布里杜吧!只两步路,就在马帕吕街。”
他怕磨缠,人又糊涂,加上一种无以名之、专和自己作对的情绪,他竟然跟着他到布里杜那里去了。 布里杜在小院子里,监督三个小伙计气喘吁吁地转动一部机器的大轮子,正在做塞尔兹矿泉水。奥默给他们出主意,并拥抱了布里杜,他们喝开胃洒。 莱昂三番五次要走,“等一等!我就走。 我们去《卢昂灯塔》报社看看。 我给你介绍托马森。”那一位总是拉住他的胳膊说:他好不容易才脱了身,跑到了旅馆时。 艾玛已经走了。她刚离开,气得要命。 她现在简直恨他了。 说话不算数,约会没信用,这是叫人跌交。 他没有男子汉大丈夫气,软弱,庸俗,比女人还温顺,而且吝啬小气,胆小怕事。 她还要找别的理由,好说服自己离开他;等到她心平气的时候,结果又发现,冤枉了他,但是诋毁自己心爱的人,总会或多或少地疏远感情的。 泥菩萨的金身,只要一碰,金粉就会沾在手上所以千万不要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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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终于到了这个地步,谈起话来,十之八九和爱情毫不相干,艾玛写起信来,说的也是花呀,诗呀,月亮,星星,热情已经如潮涌退,但又心有不甘,无可奈何,妄想借助外力死灰复燃,旧情重温,她总是不断地给自己许愿,下一次去卢昂一定要痛饮幸福的琼浆,但是事后又不得不承认,和以前的幽会没有什么不同。 这种失望却并没有使她灰心,只要一有新的希望,她就更加欲火中烧,如饥似渴地回到了他的身边。 她脱起衣服来毫无羞耻感,一下就把束腰的丝带揪掉,她踮着脚走到门边。 再看看门是不是关好,然后把身上的衣服脱得精光;她脸色发白,也不说话,神情紧张,一下就倒在他的胸脯上,浑身上下不住地打哆嗦。然而,她额头的冷汗、颤抖的嘴唇、失神的眼珠、拥抱的胳膊使莱昂似乎感到一种濒临绝境、预兆不祥、无以名之的力量忽然插身在他们之间,要把他们活活拆开。他发现她经验这样丰富,心里不免寻思,她一定是个风月老手,经受过各种痛苦和欢乐的考验他并不敢问她;过去使他心醉魂销的风情,现在吓得他有点丧魂失魄了。 还有更使他反感的,是他的人格一天比一天消失得更多。 他怪艾玛不该这样长久占领他的身心。 甚至想不再对她亲热,但只要听到她的小靴子咯噔一响,他就浑身软弱无力了像酒鬼见到好酒一样,的确,吃得讲究,穿得花哨,眼睛脉脉含情来自她无微不至的关怀。 她从荣镇带了玫瑰花来,放在胸前,一见到他,就把花投到他脸上。 她担心他的健康,出主意叫他怎样对人对事;她为了进一步占有他的心,希望老天能助她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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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颈上挂了一个圣母像章。 她像贤妻良母一样,打听他的同事。 她对他说:“不要去看他们,不要出去,不要管别人,只管我们自己吧,爱我吧!”
她甚至想到要监视他的生活,要人在街上跟踪他。 旅馆旁边有的是游手好闲的流浪汉,对这类事当然是不会拒绝的……不过这会有损于她的自尊心。“唉!管他呢!要是他三心二意,和我又有什么相干!难道我还在乎?”
那一天他们分手了,时间还早,她顺着大马路走回去,一眼看见了他曾住过的修道院的围墙,于是她就在榆树阴影下长凳上坐了下来。从前这里是多么安静!
那些从书中读到的,使她想入非非、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恋爱心情,多么令人神往呵!
新婚的头几个月,在森林中骑马漫游,同子爵跳华尔兹舞,听拉加迪唱歌剧,一切都历历在目……忽然一下,她觉得莱昂也和这些往事一样遥远了。“不过,我还在爱他呢!”她心里想。那又有什么用!她并不幸福,从来也没有幸福过。 这种不满足生活感是从哪里来的?她心灵的寄托为什么,转眼就成了腐朽?
……为什么她就碰不到一个刚强的天生的勇敢的,既热情洋溢,又温存体贴,既有诗人的内心,又有天使的外表,能使无情的琴弦奏出多情的琴音,能向青天唱出哀怨动人乐歌的男子?呵!不可能!再说,也不值得追求,到头来一切皆空!一切微笑都掩盖着厌烦的呵欠,一切欢乐下面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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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藏着诅咒,兴高采烈会使人腻味,最甜蜜的吻留在嘴唇上的只是永远不得满足的淫欲。修道院的钟敲了四下嘶哑的青铜声在空中荡漾。 才四点钟,她却觉得在长凳上似乎坐了一辈子。 一分钟里容得下无限的感情,正如一个小地方容得下一大堆人一样。 艾玛不把金钱放在心上,像是个公爵夫人。 她生活在自己的感情中,但是有一天,一个鬼鬼祟祟、秃头红脸的人走进了她的家门,说是卢昂的万萨尔先生派来的。 他取下别在绿色长外套衣袋上的别针,别在袖子上,客客气气地从衣袋里取出一张纸条来。这是一张上面有她的签名,五百法郎的借据,由于她几次拒绝付款,勒合就把帐单转给万萨尔了。她打发女佣人去找勒合。 他不能来。那个陌生人一直站着,好奇的东张西望,他带着莫明其妙的神气问道:“我怎么回万萨尔先生的话呢?”
“就说……我手头没有钱……下星期再来吧……请他等几天……好不好?下星期再来。”艾玛答道,陌生人没有说什么就走了。但是第二天中午,她收到一张拒付通知书;一看到贴了印花的公文,和几次三番出现了用粗体字写的“比希执达员哈朗”的名字,她吓得这样厉害,赶快跑去找布店老板时看见他在店里,正用绳子把一个包裹捆起来。“有什么吩咐吗?”他说。勒合一边说,一边只管继续打他的包,有一个十三四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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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驼背女孩子做他的帮手,她既当伙计,又当厨子。然后,他拖着踩得铺子里的地板嗄吱响的木头鞋,把包法利夫人带上了楼,领进一个狭窄的小房间,里面有一张放着几本大帐簿的松木大书桌,帐簿上横压着一根上了挂锁的铁杠。 靠墙隐约可以看见一只大保险柜,柜上遮了一些印花布的零头,体积很大,里面装的当然不止是票据和现金。 包法利夫人的金表链,特利耶老头的金耳环,都装在柜子里事实上是勒合先生借贷收低押品。 可怜的老头子最后不得不卖掉家私,在坎康普瓦买下了一家存货不多的小杂货店,后来害了重伤风,死在杂货铺的黄烛当中,脸比蜡烛还黄。勒合坐到大扶手椅的草垫子上,问道:“有什么事呀?”
“你看。”
于是她拿出通知书来。“唉!我有什么办法?”
她生气的说他答应过不转让她的借据;他并不抵赖。“不过我也是刀搁在脖子上,迫不得已呀。”
“现在会怎么样?”她又问道。“啊!那倒简单:先是法庭判决,然后扣押……;就算‘完了’!”
艾玛恨不得要打他一顿。 有没有办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哈!
你希望万萨尔大事化小。 但她忍气吞声地问:你不知道,他比阿拉伯人还狠呢!“
这就要勒合先生出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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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听我说!直到现在,我对你还算不错吧?”
于是他打开一本帐簿说:“你看!”
“你看……你看……八月三日,两百法郎……六月十七,一百五十……三月二十三,四十六法郎……而在四月……”
然后他一页一页从后往前翻:他打住了,好像害怕说漏了嘴似的。“我还没提你丈夫签的期票,一张七百法郎,一张三百!
还有你的零碎帐,加上利钱,算也算不清,我都搞糊涂了。你叫我怎么再管下去呢!“
她哭了,甚至喊他“我的好勒合先生”。但是他总推说“万萨尔这家伙太坏”。他手头一个钱也没有,现在谁也不还欠帐,简直是在他身上剥皮拔毛,像他这样一个开小铺子的可怜人,怎么能放帐呢?
艾玛不说话了。 勒合先生为了她的沉默而感到不安,轻轻地咬着鹅毛笔管的羽毛,他又说:“如果,不管哪一天,起吗我有一笔进款……我才能够……”
“其实,”她说,“巴恩镇拖欠的款子……”
“怎么?……”
对于朗格卢瓦还没有付清欠帐,他显得大为意外。然后,他假情假意地说:“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