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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为周伐纣乎?相知在心,岂在豢也,半山之见丑矣。且荆卿亦何曾识燕丹
哉!只无奈相知如田光者荐之于先,又继以刎颈送之于后耳。荆卿至是,虽
欲不死,不可得矣。故余有 《咏荆卿》一首云:“荆卿原不识燕丹,祗为田
光一死难。慷慨悲歌为击筑,萧萧易水至今寒。”又有《咏侯生》二首云:”
夷门画策却秦兵,公子夺符出魏城。上客功成心遂死,千秋万岁有侯嬴。”
又“晋鄙合符果自疑,挥锤运臂有屠儿。情知不是信陵客,刎颈迎风一送之。”
盖朱亥于公子相知不深,又值侯生功成名立之际,遂以死送之耳。虽以死送
公子,实以死送朱亥也。丑哉宋儒之见,彼岂知英雄之心乎!盖古人贵成事,
必杀身以成之;舍不得身,成不得事矣。
… 27…
文公著书
“朱文公谈道著书,百世宗之。然观其评论古今人品,诚有违公是而远
人情者:王安石引用奸耶,倾覆宗社也,乃列之名臣录而称其道德文章,苏
文忠道德文章,古今所共仰也,乃力诋之,谓得行其志,其祸又甚于安石。
夫以安石之奸,则末减其已著之罪;以苏子之贤,则巧索其未形之短。此何
心哉?”卓吾子曰:文公非不知坡公也。坡公好笑道学,文公恨之,直欲为
洛党出气耳,岂其真无人心哉!若安石自宜取。
先生又曰:“秦桧之奸,人皆欲食其肉,文公乃称其有骨力;岳飞之死,
今古人心何如也,文公乃讥其横,讥其直向前厮杀。汉儒如董如贾,皆一一
议其言之疵,诸葛孔明名之为盗,又议其为申、韩;韩文公则文致其大颠往
来之书,麆麆千余言,必使之不为全人而后己。盖自周、孔而下,无一人得
兔者。忆文公注 《毁誉章》云:‘圣人善善速,而恶恶则已缓矣。’又曰:
‘但有先褒之善,而无预诋之恶。’信斯言也,文公于此,恶得为缓乎?无
乃自蹈于预诋人之恶也?”卓吾子曰:此俱不妙,但要说得是耳。一苏文忠
尚不知,而何以议天下之士乎?文忠困厄一生,尽心尽力干办国家事一生。
据其生平,了无不干之事,亦了不见其有干事之名,但见有嬉笑游戏,翰墨
满人间耳。而文不识,则文公亦不必论人矣。
… 28…
朋友篇
去华友朋之义最笃,故是《纂》首纂笃友谊。夫天下无朋久矣。何也?
举世皆嗜利,无嗜义者。嗜义则视死犹生,而况幼孤之托,身家之寄, (其
又何辞也?)嗜利则虽生犹死,则凡攘臂而夺之食,下石以灭其口,皆其能
事矣。今天下之所称友朋者,皆其生而犹死者也。此无他,嗜利者也,非嗜
友朋也。今天下曷尝有嗜友朋之义哉!既未尝有嗜义之友朋,则谓之曰无朋
可也。以此事君,有何赖焉?
… 29…
阿寄传
钱塘田豫阳汝成有 《阿寄传》。阿寄者,淳安徐氏仆也。徐氏昆弟别产
而居:伯得一马,仲得一牛,季寡妇得寄。寄年五十余矣,寡妇泣曰:“马
则乘,牛则耕,踉跄老仆,乃费吾藜羹!”阿寄叹曰:“噫!主渭我力不牛
马若耶!”乃画策营生,示可用状。寡妇悉簪珥之属,得金一十二两畀寄,
奇则入山贩漆,期年而三其息,谓寡妇曰:“主无忧,富可立至矣。”又二
十年而致产数万金,为寡妇嫁三女,婚两郎,赍聘皆千金。又延师教两郎,
皆输粟入大学,而寡妇阜然财雄一邑矣。顷之,阿寄病且革,谓寡妇曰:“老
奴马牛之报尽矣。”出枕中二楮,则家计巨细悉均分之,曰:“以此遗两郎
君!”言讫而终。徐氏诸孙或疑寄私蓄者,窃启其箧,无寸丝粒粟之储焉。
一妪一儿,仅敝缊掩体而已。余盖闻之俞鸣和。又曰:“阿寄老矣,见徐氏
之族,虽幼必拜,骑而遇诸途,必控勒将数百武以为常。见主母不睇视,女
虽幼,必传言,不离立也。”若然,则缙绅读书明礼义者,何以加诸?以此
心也,奉君亲,虽谓之大忠纯孝可也。
去华曰:“阿寄之事主母,与李元之报生父何以异?余尤嘉其终始以仆
人自居也。三读斯传,起爱起敬,以为臣子而奉君亲者能如是,吾何忧哉?”
李卓吾曰:父子天性也。子而逆天,天性何在?夫儿尚不知有父母,尚不念
昔者乳哺顾复之恩矣,而奴反能致孝以事其主。然则其天定者虽奴亦自可托,
而况友朋;虽奴亦能致孝,而况父子。彼所谓天性者,不过测度之语;所谓
读书知孝弟者,不过一时无可奈何之辞耳。奴与主何亲也?奴于书何尝识一
字也?是故吾独于奴焉三叹,是故不敢名之为奴,而直曰我以上人。且不但
我以上人也,彼其视我正如奴矣。何也?彼之所为,我实不能也。
… 30…
孔明为后主写申韩管子六韬
唐子西云:“人君不论拨乱守文,要以制略为贵。《六韬》述兵权,多
奇计,《管子》慎权衡,贵轻重;《申》、《韩》核名实,攻事情。施之后
主,正中其病。药无高下,要在对病。万全良药,与病不对,亦何补哉?”
又观《古文苑》载先主临终敕后主之言曰:“申、韩之书,益人意智,可观
诵之。”《三国志》载孟孝裕问却正太子,正以虔恭仁恕答。孝裕曰:“如
君所道,皆家门所有耳。吾今所问,欲知其权略知调何如也。”
由此观之,孔明之喜申、韩审矣,然谓其为对病之药,则未敢许。夫病
可以用药,则用药以对病为功,苟其用药不得,则又何病之对也?刘禅之病,
牙关紧闭,口噤不开,无所用药者也,而问对病与否可欤?且申、韩何如人
也?彼等原与儒家分而为六。既分为六,则各自成家;各自成家,则各各有
一定之学术,各各有必至之事功。举而措之,如印印泥,走作一点不得也。
独儒家者流,泛滥而靡所适从,则以所欲者众耳。故汲长孺谓其内多欲而外
施仁义,而论六家要指者,又以“博而寡要,劳而少功”八字盖之,可谓至
当不易之定论矣。孔明之语后主曰:“苟不伐贼,工业亦亡。与其坐而待亡,
孰与伐之?”是孔明已知后主之必亡也,而又欲速战以幸其不亡,何哉?岂
谓病虽进不得药,而药终不可不进,以故犹欲侥幸于一逞乎?吾恐司马懿、
曹真诸人尚在,未可以侥幸也。六出祁山,连年动众,驱无辜赤子转斗数千
里之外,既欲爱民,又欲报主,自谓料敌之审,又不免幸胜之贪,卒之胜不
可幸,而将星于此乎终陨矣,盖唯多欲,故欲兼施仁义;唯其博取,是以无
功徒劳。此八字者,虽孔明大圣人不能免于此矣。
愚尝论之,成大功者必不顾后患,故功无不成,商君之于秦,吴起之于
楚是矣。而儒者皆欲之,不知天下之大功,果可以顾后患之心成之乎否也,
吾不得而知也。顾后患者必不肯成天下之大功,庄周之徒是已。是以宁为曳
尾之龟,而不肯受千金之弊;宁为濠上之乐,而不肯任楚国之忧。而儒者皆
欲之,于是乎又有居朝廷则忧其民,处江湖则忧其君之论。不知天下果有两
头马乎否也,吾又不得而知也。墨子之学术贵俭,虽天下以我为不拔一毛不
恤也,商子之学术贵法,申子之学术贵术,韩非子之学术兼贵法、术,虽天
下以我为残忍刻薄不恤也。曲逆之学术贵诈,仪、秦之学术员纵横,虽天下
以我为反覆不信不恤也。不惮五就之劳,以成夏、殷之绩,虽天下后世以我
为事两主而兼利,割烹要而试功,立太甲而复反可也。此又伊尹之学术以任,
而直谓之能忍诟焉者也。以至谯周、冯道诸老宁受祭器归晋之谤,历事五季
之耻,而不忍无辜之民日遭涂炭,要皆有一定之学术,非苟苟者。各周于用,
总足办事,彼区区者欲选择其名实俱利者而兼之,得乎?此无他,名教累之
也。以故瞻前虑后,左顾右睁 (盼)。自己既无一定之学术,他日又安有必
成之事功耶?而又好说“时中”之语以自文,又况依仿陈言,规迹往事,不
敢出半步者哉!故因论申、韩而推言之,观者幸勿以为余之言皆经史之所未
尝有者可也。
… 31…
焚书卷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