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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愿哉!求师访友,未尝置怀,而第一念实在通海,但老人出门大难,讵谓
公犹念之耶!
适病暑,侵侵晏寂,一接翰诲,顿起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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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书
昔赵景真年十四,不远数千里佯狂出走,访叔夜于山阳,而其家竟不知
去向,天下至今传以为奇。某自幼读之,绝不以为奇也。以为四海求友,男
儿常事,何奇之有。乃今视之,虽欲不谓之奇不得矣。向在龙湖,尚有长江
一带为我限隔,今居白下,只隔江耳。往来十余月矣,而竟不能至,或一日
而三四度发心,或一月而六七度欲发。可知发心容易,亲到实难,山阳之事
未易当也。岂凡百尽然,不特此耶。抑少时或可勉强,乃至壮或不如少,老
又决不如壮耶。抑景真若至今在,亦竟不能也?计不出春三月矣。先此报言,
决不敢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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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澹然大士
《易经》未三绝,今史方伊始,非三冬二夏未易就绪,计必至明夏四五
月乃可。过暑毒,即回龙湖矣。回湖唯有主张净土,督课四方公案,更不作
小学生钻故纸事也。参禅事大,量非根器浅弱者所能担。今时人最高者,唯
有好名,无真实为生死苦恼怕欲求出脱也。日过一日,壮者老,少者壮,而
老者又欲死矣。出来不觉就是四年,祗是怕死在方上,侍者不敢弃我尸,必
欲装棺材赴土中埋尔。今幸未死,然病苦亦渐多,当知去死亦不远,但得回
湖上葬于塔屋,即是幸事,不须劝我,我自然来也。来湖上化,则湖上即我
归成之地,子子孙孙道场是依,未可谓龙湖蕞尔之地非西方极乐净土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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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李渐老书
数千里外山泽无告之老,翁皆得而时时衣食之,则翁之禄,岂但仁九族,
惠亲友已哉!感德多矣,报施未也,可如何!承谕烦恼心,山野虽孤独,亦
时时有之。即此衣食之赐,既深以为喜,则缺衣少食之烦恼不言可知已。身
犹其易者,筹而上之,有国则烦恼一国,有家则烦恼一家,无家则烦恼一身,
所任愈轻,则烦恼愈减。然则烦恼之增减,唯随所任之重轻耳。世固未闻有
少烦恼之人也,唯无身乃可免矣。老子云:“若吾无身,更有何患?”无身
则自无患,无患则自无恼。吁!安得闻出世之旨以免此后有之身哉!翁幸有
以教之!此又山泽癯老晚年之第一烦恼处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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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书卷三
杂述
卓吾论略滇中作
孔若谷曰:吾犹及见卓吾居士,能论其大略云。
居士别号非一,卓吾特其一号耳。卓又不一,居士自称曰卓,载在仕籍
者曰笃,虽其乡之人,亦或言笃,或言卓,不一也。居士曰:“卓与笃,吾
土音一也,故乡人不辨而两称之。”余曰:“此易矣,但得五千丝付铁匠胡
同梓人,改正矣。”居士笑曰:“有是乎?子欲吾以有用易无用乎?且夫卓
固我也,笃亦我也。称我以 ‘卓’,我未能也;称我以‘笃’,亦未能也。
余安在以未能易未能乎?”故至于今并称卓、笃焉。
居士生大明嘉靖丁亥之岁,时维阳月,得全数焉。生而母太宜人徐氏没,
幼而孤,莫知所长。长七岁,随父白斋公读书歌诗习礼文。年十二,试《老
农老圃论》,居士曰:“吾时已知樊迟之间,在荷蒉丈人间。然而上大人丘
乙已不忍也,故曰‘小人哉,樊须也。’则可知矣。”论成,遂为同学所称。
众谓“白斋公有子矣”。居士曰:“吾时虽幼,早已知如此臆说未足为吾大
人有子贺,且彼贺意亦太鄙浅,不合于理。彼谓吾利口能言,至长大或能作
文词,博夺人间富与贵,以救贱贫耳,不知吾大人不为也。吾大人何如人哉?
身长七尺,目不苟视,虽至贫,辄时时脱吾董母太宜人簪珥以急朋友之婚,
吾董母不禁也。此岂可以世俗胸腹窥测而预贺之哉!”
稍长,复愦愦,读传注不省,不能契朱夫子深心。因自怪。欲弃置不事。
而闲甚,无以消岁日。乃叹曰:“此直戏耳。但剽窃得滥目足矣,主司岂一
一能通孔圣精蕴者耶!”因取时文尖新可爱玩者,日诵数篇,临场得五百。
题旨下,但作缮写眷录生,即高中矣。居士曰:“吾此梓不可再侥也。且吾
父老,弟妹婚嫁各及时。”遂就禄,迎养其父,婚嫁弟妹各毕。居士曰:“吾
初意乞一官,得江南便地,不意走共城万里,反遗父忧。虽然,共城,宋李
之才宦游地也,有邵尧夫安乐窝在焉。尧夫居洛,不远千里就之才问道。吾
父子倘亦闻道于此,虽万里可也。且闻邵氏苦志参学,晚而有得,乃归洛,
始婚娶,亦既四十襍。使其不闻道,则终身不娶也。余年二十九而丧长子,
且甚戚。夫不戚戚于道之谋,而惟情是念,视康节不益愧乎!”安乐窝在苏
门山百泉之上。居上生于泉,泉为温陵禅师福地。居士谓“吾温陵人,当号
温陵居上。”至是日游遨百泉之上,曰:“吾泉而生,又泉而官,泉于吾有
夙缘哉!”故自谓百泉人,又号百泉居上云。在百泉五载,落落竟不闻道,
卒迁南雍以去。
数月,闻白斋公没,守制东归。时倭夷窃肆,海上所在兵燹。居上间关
夜行昼伏,除六月方抵家。抵家又不暇试孝子事,墨衰率其弟若侄,昼夜登
陴击柝为城守备。城下矢石交,米斗斛十千无籴处。居士家口零三十,几无
以自活。三年服阕,尽室入京,盖庶几欲以免难云。
居京邸十阅月,不得缺,囊垂尽,乃假馆受徒。馆复十余月,乃得缺,
称国子先生,如旧官。未几,竹轩大父讣又至。是日也,居士次男亦以病卒
于京邸。余闻之,叹曰:“嗟嗟!人生岂不苦,谁谓仕宦乐。仕宦若居士,
不乃更苦耶!”吊之。入门,见居士无异也。居上曰:“吾有一言,与子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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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吾先大父大母殁五十多年矣,所以未归土者,为贫不能求葬地;又重违
俗,恐取不孝讥。夫为人子孙者,以安亲为孝,未闻以卜吉自卫暴露为孝也。
天道神明,吾恐决不肯留吉地以与不孝之人,吾不孝罪莫赎矣。此归必令三
世依土。权置家室于河内,分赙金一半买田耕作自食,余以半归,即可得也。
第恐室人不从耳。我入不听,请子继之!”居士入,反覆与语。黄宜人曰:
“此非不是,但吾母老,孀居守我,我今幸在此,犹朝夕泣忆我,双眼盲矣。
若见我不归,必死。”语未终,泪下如雨。居士正色不顾,宜人亦知终不能
迕也,收泪改容谢曰:“好好!第见吾母,道寻常无恙,莫太愁忆,他日自
见吾也。勉行襄事,我不归,亦不敢怨。”遂收拾行李托室买田种作如其愿。
时有权墨吏吓富人财不遂,假借漕河名色,尽彻泉源入漕,不许留半滴
沟洫间。居士时相见,虽竭情代请,不许。计自以数亩请,必可许也。居士
曰:“嗟哉,天乎!吾安忍坐视全邑万顷,而令余数亩灌溉丰收哉!纵与,
必不受,肯求之!”遂归。岁果大荒,居士所置田仅收数斛稗。长女随艰难
日久,食稗如食粟。二女三女遂不能下咽,因病相继夭死。老媪有告者曰:
“人尽饥,官欲发粟。闻其来者为邓石阳推官,与居士旧,可一请。”宜人
曰:“妇人无外事,不可。且彼若有旧,又何待请耶!”邓君果拨己俸二星,
并驰书与僚长各二两者二至,宜人以半籴粟,半买花纺为布。三年衣食无缺,
邓君之力也。居士曰:“吾时过家毕葬,幸了三世业缘,无宦意矣。回首天
涯,不胜万里妻孥之想,乃复抵共城。入门见室家,欢甚。问二女,又知归
末数月,俱不育矣。”此时黄宜人,泪相随在目睫间,见居士色变,乃作礼,
问葬事,及其母安乐。居上曰:“是夕也,吾与室人秉烛相对,真如梦寐矣。
乃知妇人势逼情真。吾故矫情镇之,到此方觉 ‘屐齿之折’也!”
至京,补礼部司务。人或谓居士曰:“司务之穷,穷于国子,虽子能堪
忍,独不闻 ‘焉往而不得贫贱’语乎?”盖讥其不知止也。居士曰:“吾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