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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最好。
行至正殿拐角处,听得殿内隐隐传出的话语声,女子停下脚,低头沉思。
“土尊,您的白纱!”东焚在她身后递上一帕白纱,立刻接收到柱后投射来的感激目光。
无视白纱,镇随轻合水眸,从隐隐喧闹声中,捕听得殿内有她熟悉的清质嗓音。
他回来了。他在里面。
想见他吗?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或者,她又发呆了?等到她回神,却已回到土星骨宫里。
那一刻,她,不想见他。
为什么?
讨厌透骨眼看到他的骨骼?
不是。她讨厌的,是让自己心痛的感觉,是见到他的伤口时心中乍然闪现的闷闷难过。
长年的淡漠养成了她的内敛,镇随其实并不喜好迁怒,追根究底,她讨厌的闷闷不乐却来自于害辰门受伤的狼咽人。于是,闷闷不乐会变质为暗恼,暗恼会晋级成可怕的动力。惹恼了她,她又怎会让狼咽人好过。
辰门那个傻瓜,她的情淡又如何,她对他有情呀,不是吗?若是无情,又何来浓淡之别。
她的情,真的淡吗?
淡与不淡,辰门不敢肯定。
一身狼狈,他却不愿下池沐浴,任一池香浴由温烫变为温冷。
有客到,是他坐在厅中的原因之一,原因之二……这明明是他的地盘,是他的水宫,为何他竟觉得陌生起来?
一定是又累又饿的关系。
为自己找一个借口,咬着莓梨填肚子,辰门心不在焉听着总辅明水呈报他外出寻骨及被擒期间发生的大小事情。听到头晕时,他挥手打断,看向身边一言不发的友人。
“月纬,你要睡,回金宫去。”
是不是图他这里清静啊。要说清静,还是随随那儿……雅致的眉尖皱起,他呻吟一声,丢开满是牙印的莓梨,全无形象地瘫向软椅。
“你这次到底玩什么?”月纬也无意与他绕弯废话,见明水退下,合闭的眸星终于睁开,开门见山,“荧惑清点战骨时,发现水宫部众将又夜鸣救了回来。没你的命令,他们可没那个胆。”
点头,辰门坦白承认:“对,是我的命令。”
“他是谁?”拈起雪发,月纬有了兴趣。
“对你百无一用的人。”辰门并不打算正面回答他,轻轻一句带过,转问道,“今日……是你让随随出战的?”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忆起白天一战,月纬眼儿全笑眯了,“因为她那双眼睛,我族这次的收获可不小。”
镇随一向不喜双目视人,方才战场上,她的双眼可是眨也未眨,狼咽族在她眼中是什么模样,他是看不到的,但他能看到结果,这就够了。
除去一层白纱,从头至尾,他并不觉得镇随的表情有何大起大落,依旧是那副淡淡表情,似笑非笑,似呆非呆。
真的没变化?呵,若连这点也觉察不出来,他“太白金尊”之名可要改一改了。
“随随发起狠来,真可怕!”辰门哀吟,说出当时观战者的一致心声。
是啊,镇随发狠了。
何以见得?
简单,听听辰门的抱怨就知了——
“从小到大,随随什么时候将头发扎整齐过,根本没有。我记得第一次送她浣火纱,她嘴角都笑弯了,从此纱不离身,一张漂亮的小脸蛋全让白纱给轻薄去了。我想瞧瞧随随的脸,她还不肯呢,可恨那狼咽族……可恨……”想起夜夜浮现脑海的容颜就这么轻易让狼咽族欣赏去,辰门除了委屈便是幽怨,哪还顾得上淡啊浓的问题。
“哦。”月纬给他一分薄面,应了声。
“随随爱静,性子又孤僻,从来不爱出风头,不是缩在角落里,就是缩在我背后。就算以往出战,也是东焚南若打头阵。”换句话,他辰门爱出风头就没错了。
月纬点头,完全认可。
“瞧了骷髅,随随夜里一定会做噩梦,她几时露过笑脸啊。可……可随随今天在笑耶,满眼骷髅她竟然还能笑出来,完了完了,这是怒极反笑,这次一定气得不轻。但这些日子我不在啊,谁能惹动随随的怒气?”
“……”
“随随脾气一向柔和,又与世无争,虽然总爱养些奇怪的鱼啊兽啊什么的,我还受得了。她心思单纯又善良,从不伤人,今儿到底怎么了,竟连二十八蛙也唤了出来,分明就是要灭了狼咽族嘛。还好幽安将我叼了出来,不然听黑炭蛙鬼叫也是件非常难受的事。”
叽里呱啦……叽里呱啦……
长篇抱怨沉冗又沉闷,简言之——镇随今日太反常。
月纬听得不耐,寻思着又夜鸣的事也不急于一时,不过是一个人而已,对他也谈不上趣事,辰门爱玩,就让他玩去,所以,他现在没、必、要听他的废话连篇。
拍拍袍角,月纬站起,眸含深意扫了眼叨叨念的家伙,丢下一句——
“她发这狠,为谁?”
为谁?
“难道是为了……我?”就算不是为他,也要自我催眠安慰一下。
夜色深沉,银盘一盏高悬,七彩星子闪烁。
灰蒙蒙廊角边,缩着一团黑影,口中正喃喃念着只有自己听得懂的话。
三天了,随随对他不闻、不问,避而不见。就算他说了让随随生气的话,也得给他一个辩解的机会才行。何况,在狼咽地牢,他也只是说随随失职而已,也只是抱怨了一句随随对他的情太淡罢了……是、是,他承认,故意受困是有那么一点让随随担心的不良意图……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蹲在墙外,黑影重重叹气。
不管随随对他的情是浓是淡,他都不在乎,只要随随肯理他,不然,他真怕自己会发狂——思卿欲狂。
一颗鬼鬼祟祟的黑脑袋瓜子从窗边探出,照明用的萤石壁被黑幕掩得死紧,室内漆黑一片。
怎么办?
黑脑袋瓜缩回,片刻后又探出来,瞧了一阵,再次缩回。
土宫他最熟了,找遍随随可能休息的地方,却影踪全无,只剩这清池边的殿楼了。其实这地方他最初找过,但翻遍土宫寻不着随随,他不死心,想了想,还是决定回头再寻一遍。
当黑影再次探出脑袋时,窗边突然伸出一只手,揪起他的衣领向室内一扯,衣袂翻飞中,一脚踩上他的腰腹。
“哎呀!”痛呼一声,黑影并不反抗。
“辰门?”
“是我。”淡淡的嗓音,就算漆黑一片,他也能勾画出发声者的眉眼唇鼻。心喜万分的,他也顾不得黑暗中点头能不能被看见,使劲猛点。
腰上的脚慢慢移开,他正要坐起,突然感到脚的主人蹲下身坐在他腿边,一双温暖的手抚上他的脸,几缕发丝软软垂在额上鼻上,淡淡香气漂浮在呼吸间。
这……随随的脸离他不过三寸,这么黑,是在……看他吗?
发丝摇晃,引来阵阵麻痒,轻轻将发丝挽在指间,他抬手触到光滑的小脸。随随的眉、随随的眼、随随的鼻、随随的唇……
抿紧的唇上,无笑。
“这个时辰,你鬼鬼祟祟躲在外面,想干吗?”淡淡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想你。”猿臂倏展圈上纤腰,就地翻身将女子拉倒在地,欺身压上,同时,他体贴地撑起双臂,不让自己的重量压到她。
“想我?”她轻嗤,任他将脸埋进颈间偷香,平直说道,“又夜鸣设计擒你,你却把他从狼咽残骨里捞回去,你对他也热络过头了些。”
“嘿嘿!”在她耳边吹气,他也不隐瞒,“随随,你既然看到了,就当知我为何独独只要又夜鸣一人。”
她并不答他,静静瞪着漆黑的屋顶,不知想什么,直到脸上有些麻痒,才发现他在吻她。一把推开他,她撑肘坐起,心头有些闷气。
“我不是月纬,怎会知你为何独独只要他一人。”静静坐着,她无意拉下照明萤石,就这么黑对黑。
好痛!捂着脑后因撞地而肿起的小包包,他重新爬回她身边,语带幽怨:“随随,你明明知道,又夜鸣正是我要找的琴骨人,若他只是寻常人家,我也拿他没办法,偏偏他有野心,搭上狼咽新主,唆使狼咽族入侵灵界,妄图攻打我族,我当然顺水推舟,加快他的罪恶之行,让他早登极乐。只有如此,我才能拿到他的骨骼啊。对了,随随,琴骨人我让明水收在冰窖里,待找到双尾肥遗,咱们在一块送到老族长手里,就可以……”
她很想不在意,却止不住僵硬的脖子循着声音慢慢转向他。手心有点痒,膝盖有点酸,她的牙,也很想磨一磨了。
深呼吸,再深呼吸,让手没那么痒,让膝盖没那么酸,也让牙磨得没那么响。
“辰门,你当初不肯让我救,就是为了又夜鸣的琴骨?”
“差不多。”
“你还记得在狼咽地牢,面具人冲进前你说的话吗?”
“……记得。”
“我可以问问,是什么刺激让你有那种认为?”
你的情,不浓;你的爱,很淡。也许,是我太贪心……
因为他受伤,她心痛,就算他出尔反尔,她也不曾真正埋怨过他,甚至为了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