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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想到王才那里挣钱吗?你去那里挣十五元,赔给人家吧。”
气管炎说:
“韩伯,人家会要我吗?我上次将公房转让了你,王才早把我恨死了,我还能去吗?他是什么人?我就是要饭,我也不会要到他家门上去的!”
韩玄子对这种人也是没有办法,末了说:
“你回去吧,我给巩德胜说说,看你怪可怜的,就不让你出那份钱了;他也是见天十多元的利,全当他一天没开门营业。”
气管炎巴不得他说出这话,当下千谢万谢,说“送路”那天,他一定来帮着分劈柴,劈柴分不了,他就帮着找桌子、凳子,还要买一串鞭炮,炸炸地在院门口放!
韩玄子对这件事的处理,十分惬意。他虽然并未公开出面,却重重整治了狗剩、秃子这类人。整治这些人,目的在于王才,他是要这小个子知道他的厉害。事情发生后的第二天,他就披着羊皮大袄,在镇街上走动了,还特意路过王才的家门口。他很想在这个时候见到王才,但王才没有出门。
王才也明白这个事的处理,是冲着他来的,十分苦恼。他百思不解的是,自办了加工厂,收入一天天多起来,他的人缘似乎却在成反比例地下降,村里的人都不那么亲近他了。夜里,他常常睡在炕上检点自己:是自己不注意群众关系,有什么地方亏待过众乡亲吗?没有。是自己办这加工厂违犯了国家政策吗?报纸上明明写着要鼓励这样干呀!他苦恼极了,深感在百分之八十的人还没有富起来的时候,一个人先富,阻力是多么大啊!
“我为什么要办这种加工厂?仅仅是为了我一个人吗?”他
问他的妻子,问他的儿女,“光为了咱家,我钱早就够吃够喝了。村里这么多人除了种地,再不会于别的;他们有了粮吃,也总得有钱花呀!办这么一个加工厂,可以使好多人手头不紧张,可偏偏有人这样忌恨我?!”
他开始思谋有了钱,就要多为村人、镇上人多办点好事。他甚至设想过,有朝一日,他可以资助一笔钱,交给公社学校,或者把镇街的路面用水泥铺设一层。但这个设想,他一时还没能力办到,他还得添置工厂设备,还得有资金周转。他仅仅能办到的,就是在春节时,自己一家办一台社火芯子。但这种要求却被拒绝了。他便准备在大年三十的晚上,自家包一场电影,在镇街的西场子上放映,向众乡亲祝贺春节。这,他可以不通过
任何人,直接向公社电影放映队交涉就能办妥,他韩玄子还能说什么呢?
一提到韩玄子,他就有些想不通:这么一个有威望的老人,为什么偏偏就不能容他王才!?但是,在这个镇上,韩玄子就是韩玄子,他王才是没有权势同他抗衡的;他还得极力靠近他,争取他的同情、谅解和支持。所以,无论如何,他也不会当面锣对面鼓地与韩玄子争辩是非曲直的。
他还是坚信,人心都是肉长的,韩玄子终有一天会知道他王才不是个坏心眼的人。
但是,就在腊月二十九日,二贝娘在本村挨家挨户给大伙说请“送路”的日子,他在家已经备了酒菜,专等二贝娘一来,就热情款待。可一直到天黑半夜,二贝娘没有来,他才明白人家真的待客不请他。
他从来不喝酒,这天后半夜睡不着,起来喝了二两,醉得吐了一地。天明起来,就自个拿了三十元,到公社电影放映队去,要求包一场电影,并亲眼看着放映员写好了海报,张张上面注明:王才包场,欢迎观看。
海报一贴出,白银首先看到了,跑回家在院子里大声给娘说:
“娘,晚上有电影哩j晚饭咱都早些吃,我擦黑给咱拿凳子占场去!”
娘是不识字的,看电影却有兴趣,当然也喜欢地对小女儿说:
“你去白沟,叫你姐和你姐夫吧,让他们也来看看,那地方难得看一场电影的。”
韩玄子在堂屋听说了,问道:
“什么电影?”
白银说:
“《瞧这一家子》!”
韩玄子说:
“老得没牙的电影!再看有什么意思?”
白银说:
“看便宜的嘛,是王才家包的。”
“他包的?他家有什么红白喜事,要包场电影?”韩玄子说,“晚上不要去,那么爱看便宜电影!没有钱,我给你钱,一角五分,你买一张票,坐到电影院里看去!”
白银不敢回嘴,却小声说:
“电影是电影,里边又不是王才当主角!再说,咱不去,人家这场电影就没人看了?”
这话亏得韩玄子没有听到。他在家坐了一会儿,就出去了。
他直直走到巩德胜的店里。巩德胜亏得他出了大力,才惩治了狗剩和秃子,见他来,殷勤得不知怎么好。韩玄子说:
“怎么样,这两天,那狗剩、秃子还来扰乱吗?”
“没有。”巩德胜说,“他只要有钱,就让他来吧,他要再摔坏我一个酒盅,我自个倒要打破一个酒瓮哩!',
韩玄子就笑了:
“你该庆贺庆贺了吧?”
巩德胜说:
“那自然,来半斤吧。”
韩玄子说:
“我不喝你的酒。你要有心,你就手放大些,包一场电影,让镇子上的人都看看,也好扬扬你的名声。”
巩德胜为难了:
“包电影?一场三十元呢!”
“你这人就是抠掐个钱!”韩玄子看不上眼了,“你要名声倒了,都来欺负你,别说三十元,你连店都办不成了。你知道吗?人家王才这次吃了亏,偏还包了一场电影,瞧瞧人家多毒!今晚人家电影一演,镇上人都说他的好话,反过来倒要外派你了!”
巩德胜沉吟了许久,依了韩玄子的主意,只是担心,王才包了一场,他再包一场,这对台电影,人总不会都来看他包的呀!
韩玄子说:
“只要你出面包,我保你的观众比他的多!”
韩玄子就亲自去了放映队,打问新近还有什么好片子?放映员见是韩玄子,就说有《少林寺》,武打得厉害,原计划正月初三晚上放映:韩玄子便掏出钱来,说巩德胜想感激党的政策使他家日子好过了,要今晚包一场,就请一定放映《少林寺》。
结果.对台电影,一个在镇街西头场子,一个在镇街东头场子。满镇的人先得知王才家包的电影早,半下午就在西头场子坐了黑压压一片,但后又听说巩德胜家包了《少林寺》在东头场子发映,一传十,十传百,多半人就又扛了凳子到东头场子去了。
二贝和白银知道这一切尽是爹在幕后干的,大为不满。天黑下来,自然先去看了一会儿《少林寺》,趁着人乱,小两口就又去看《瞧这一家子》。一到那边场上,就碰见了王才,王才好不激动,一把拉住二贝的手,说:
“好兄弟,你来了真好!你来了真好!”
就掏出好烟递上。
二贝十分同情王才,两个人便离开电影场,蹲在场边的黑影地里说起话来。二贝说:
“王才哥,我爹人老了,旧观念多,一些地方做得太过分,你不会介意吧?”
王才说:
“兄弟说到哪里去了!我王才‘哪里就敢和韩伯闹气?我想得开,什么事都会想得开的。妹子‘送路’的日子定到啥时候?’’
二贝说:
“正月十五。原本我主张村里人一个不叫,可我爹爱热闹,爱面子,偏说能来的都让来。这不,花了一大堆,手头积攒的钱全花了,可那酒钱、烟钱还没影哩!”
王才说:
“也没见婶子给我说,我好为难,去还是不去?不去吧,对不起人,去吧,又怕韩伯不高兴,反倒没了意思。这话当着你说,我什么也就说了。”
二贝说:
“人上了年纪,思想和咱们不一样了,你不去也好。近来加工厂的事怎么样?”
王才说:
“每天的产量还可以,销路也好,有些供不应求了。现在犯愁的就是油、糖、面粉的采买艰难。这几天可苦了我,没黑没明地骑上车子到处跑。”
二贝说:
“你应该打个报告给公社,让他们呈报县上。像你这样搞个体加工厂,县上也没有几个,能不能纳入国家供应指标?那样一来,就省了许多麻烦,又能保障生产啦。”
王才一拍大腿,叫道:
“好兄弟,你真是教师!你怎么不早说,这主意多好!以后我得好好请教你了!只是公社肯呈我的报告吗?”
二贝说:
“你找我爹吧,他说什么你也别计较,咱只求把事办成。我在家再敲敲边鼓。万一不成,咱再想办法。”
王才郁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