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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死了,你没处泄恨了自然就来找我。离开恨你能活得下去吗?你要把我也变成活尸!”
金大夫近前一步,抬手去撕扯黑纱床幔,身子却又僵住不动了:这黑色纱幔大墙一样竖在他的面前,难以跨过。
“你就接着恨下去吧,一直到死!我是真心想救你活呀,可你偏偏治死了她。她死了我也就再也救不活你了,所以我在这儿给你布置了一间黑屋”
金大夫扑进黑幔之中,喊:“你也治死我吧!”
白色孝衣与黑纱幔纠缠在一起,扑翻了床前那盏灯。楼房微微一颤,楼上沈先生又一声接一声咳嗽起来。
“你说,我为什么是个废人?”金大夫的孝帽子落在地上,像一团白色的脑浆。
黑太太呻吟:“因为、因为”
小楼咳嗽起来了,发出吱吱的怪响。
黑太太卧室的天花板上正是沈先生卧室的地板。我倚在楼梯上听到一声很重的怪响。
嘭嘎吱!我猜想是沈先生从床上摔下来砸在年代久远的日本地板上了。我往二楼上跑去,只听嘎吱一声巨响。
沈先生卧室的门被震开了,扑出一股呛人的尘烟,我趴在门口迷糊过去了。
我爬进沈先生卧室的门槛,伸手朝前摸,什么也摸不到了这时月亮闪了出来,月光下我看到沈先生卧室里什么都没有了,连地板也不知去向。屋子成了一口方井。
白太太从我身后冲上来,抓住我的肩头尖叫一声就昏了过去。
沈先生屋中的地板塌落了沈先生随着屋中的一切乘电梯似地降到一楼去了。
下边正是黑太太的卧室!
我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我大喊:“金大夫快救人呐!”
我冲到楼下,楼梯就倾斜了,吱吱怪叫着。
我喊:“救人救人呀!”
小巷死静,没见一个人影,像是这条青灰色小巷两侧的楼房里从来就没住过人类。
沈先生的地板覆盖了黑太太的卧室,撕裂成几大块落在屋里。我看见一团白色正在蠕动,推开散乱的地板残片缓缓向门口爬来。
门口团坐着肉球一样的沈先生。那团白色爬近沈先生,停住,扬起一只手去摸沈先生的鼻息。沈先生的手缓缓抬起,抓住了这只手。
“金大夫你你是很想当个嫖客的吧?”
那团白颜色凝住了,挣扎着往外爬。
“你不去救救她?鬼郎中”
那团白颜色挣扎着往外爬行,牙齿咬得咯咯咯怪响。
“告诉你那个秘密吧!你的亲生娘老子,也是妓女!”沈先生用力喊出一个无人知晓的谜底:“生了你之后,才才才下的水。”
“这秘密我早就知道了黑牡丹告诉我的。我恨你们让我爹发了财!”他爬出宅门。
沈先生居然扶着门框渐渐起身,呻吟着。
“金你爬回去吧。再爬回来,就算你这辈子当了一次回头客。恨就去恨你爹吧!”
白太太站在二楼上哭叫着找不到下楼的路。她跪下了:“沈先生你不能死,等我下去”
天亮时,景象看得十分清楚:黑太太躺在床上,死了。一块楼板落下时折成两段,恰恰搭成一个“人”字,支在她的上空,像是给她搭了一个人字形小帐篷。几缕黑纱挂在“人”字上,飘摇着。
沉沉的黑铁灯罩砸中了她的头和胸,像一只笨重的斗笠。
沈先生躺在黑枣树下的一只大沙发里,平静地喘着气。他哼哼着说随楼板往下落的时候看见了鬼来捉自己,一眨眼鬼又没了踪影。
段四不言不语给黑太太穿着寿衣。
金家出殡了,响起了震耳的哀乐。
段四转过头对我和外祖母说:“那个还没进坟地,这就又死了一个。八成她俩真有缘份,约好了一块走,路上作个伴儿。”
金大夫打着孝子幡,底着头猫着腰瘸着腿。
段四往地上喷了口酒,问沈先生:“这楼板是怎么塌的?年久失修呀。”
“年久失修,再者说我这么胖,砸的。”
白太太望着金老太太的棺材从眼前抬过去,坐在地上嚎哭起来:“死啦!我黑姐姐也死啦!我一下子可明白啦!我哪儿也不去啦!”
她缓了一口又哭:“我哪儿也不去啦,沈先生沈老板!明天我就去办手续,我重新嫁给你啦!我又从了一次良呀”她扑到沈先生怀里。
沈先生听罢,头猛然一歪,没气儿喘了。
外祖母哇地一声哭了:“你楼上她楼下你们一块儿都死啦!
这可不应当呀,你怎么天天偷着锯楼板呀?黑太太可不到四十岁呀”
白太太惊呆了:“他使小锯天呀!”
外祖母抹着眼泪:“你抬头看那檀条的碴口!少不了一年的工夫哟难为沈先生了。”
白太太瘫倒了:“他这是图什么”
段四给黑太太身上蒙了一条白单子,阴着脸说:“难怪当年您外号叫傻姐儿呢!沈先生这是救黑太太出地狱上天堂呀。我这么猜想,金老太太一死,他就知道黑太太得接班当活尸首,就抓紧时间弄塌了呗。”
我也哭了:“黑太太心眼儿好”
段四收拢着残留在四处的黑纱:“就是我心眼儿最坏!可还让我当街道代表。哎,小鹿子姥姥,清洁费您还没交呢,一毛。”
巷尾传出一阵惊惧的喊叫声,跑来了马三姐的新婚丈夫,像一个良民呼唤保长。
“段四爷!她死啦她死啦!”
“谁?又死了”段四昏倒在黑枣树旁。
马三姐上吊死了。
她留了绝命书,贴在墙上。
“我不知道结婚是这样,脏。我后悔了,我要像金大夫那样独身一生该多好呀!晚了迟了,结婚真脏!我到西天去独身生活吧。”
外祖母听了绝命书,急了眼。
“马三姐这是干净死的,中了邪教呀!打她当护士那一天起就没闹明白啥脏啥净。”
就这样,在黑枣树败叶季节,小巷里死去了三个不同朝代的女人,死法不一。
那疯女银行苏家老小姐跑进小巷。
白太太望着疯女沉吟:“她八成懂过爱情。”
段四说白太太我看您是越活越幼稚了。
日子渐渐平静下来了。
我经常看到那个季二爷在小巷口徘徊,有时他走进沈宅门前,向二楼的那扇窗户张望,满脸迷茫的表情。后来,便有了那场荡涤污泥浊水的“伟大运动”。
金大夫活了很久,默默目睹了许多活人的死之后,终于在二楼那间黑屋里死去了。不知是他生前的一个什么患者八成是大脑炎患者给金大夫送了一个挽联:金今儒之魂不死。
我见到老六的时候,段四爷已经亨年八十八岁而去世了。段四爷晚年收养的一个徒弟正年轻,在马路边开了一个烧鸡店,生意兴隆。出售的烧鸡俗称“风流鸡”,味道独特供不应求,自立于个体户之林并被评为卫生先进摊点。
我问老六在什么地方高就发财呢。
“瞎跑,我白妈也没见着我过上好日子,就死了,命苦!”他骑着摩托车走了,雄赳赳一条好汉。
我终于了解到老六是个“人工流产业务员。”有未婚姑娘怀孕或寡妇大了肚子,均可求他办理
找关系网中一家家小医
院悄悄御掉“货物”。他经常本着“无人负责我负责”的精神在患者家属一栏中签下自己一时一变的名字,为数以百计的女人勇敢地充当“家里人”。
老六见到我便嘿嘿一笑:“我胖爹当年的行当是侍候男人,现今我是专门侍候女人了。”
我说:“不然,你依旧在侍候男人,因为女人肚皮隆起都是男人粗心大意的结果。”
他又提到那个段四。
最后他呲出一排黑枣色的牙齿冲我一笑。
“金大夫那个大傻帽儿!”
都是人间城郭
一
甲长是下晚儿来的。他先叫嚷了一声傻篓子,没见动静,又叫嚷了一声傻篓子他爹。这时候那间还没掌灯的南屋里有了响动傻篓子穿着黑粗布的棉袄棉裤走出门来,去出修筑城防的夫。
十八岁的傻篓子不言不语,人显得很瓷实。白天他很少说话的干活儿。晚上睡了觉却半宿半宿地说梦话,没完没了比说相声的小蘑菇口齿还灵利。他爹没辙,就打着哈欠说,为了你太阳跟月亮也得换个儿,是黑白颠倒呀。
梦话说不成了傻篓子出夫夜里去修城防,人是不能睡的。黑白颠倒了,傻篓子白天睡了个死,预备着夜里出大力气。
其实是可免夫的,出几个钱,有人愿意舍命去替。傻篓子他爹开着个小铺眼儿,不富,又是个财迷性子,只得认头让自己的独苗儿傻儿子寒天黑地去西营门外动锨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