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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喝吗?”
我说不渴。他猛地向我伸出手。
他嘎嘎笑着。
我低头去咬他的手。他很灵活,顺手就把一颗黑枣塞到我嘴里,我猛然又觉得恶心。
“段四爷,您是寻找童子尿做药引子吧?”
外祖母站在院门口冲“大茶壶”说了话。
大茶壶名叫段四爷,他干巴巴地笑着:“逗个乐子嘛,寻找童子尿也不能在这条小巷里呀。”
“这条小巷怎么啦?您刚才说什么您是这条小巷的大茶壶,别人家养得起我们家可养不起这种物件,您嘴下留德吧!我老婆子凭双手挣饭吃。”
段四爷连声说您怎么说着说着上了火呢。
之后他正了脸色:“金老太太的东西洗得了吧?金大夫差我来”
取
外祖母说待一会儿叫孩子送了去您回吧。
“不,金大夫今晚上急用,您快交活儿。”
外祖母笑了:“金大夫急用?真是笑话”
段四爷检点着活计:褥单子、毛巾被和一堆长短不齐的衣裳他干干一笑:“这些玩艺可不容易洗干净呀,费胰子吧?”
他又说:“工钱捎来了,二块。金大夫手大多给了五毛。”抱着活计就往外走。
走到院子门口他又站住了,回身说:“上头指派我当咱们这条小巷的街道代表,唉!我哪有那么多闲工夫走家串户呀。”
外祖母面孔冷冷:“给您道喜呀!又管事了。”
这时候进来了沈家的黑太太,段四爷笑了。
黑太太朝他打招呼:“您忙着呢发财呀。”
段四爷从怀中抻出一条褥单子,郑重地说:“我来取活计,金大夫催着我来的。您瞅,金老太太的褥单子毛巾被浆洗得多干净!正等着用呢金大夫。您聊着您聊着”
黑太太盯着段四爷怀里的活计不言不语。
“嘿!我还忘了禀报您呐,上头指派我当这条小巷的街道代表,为大伙办事呗。往后有什么吩咐,沈太太您就言语一声。”
他就哼着小调儿走了。
外祖母忿然:“工钱他半道上扣了一块,当我猜不出来呀这个老茶壶!噢,沈大太太您别介意”说着就歉意地笑了笑。
“这不干我什么事,他茶他的壶去吧。”
黑太太问:“金大夫洗得挺勤呀?”
“这条小巷里就数他洗得最勤,男人里像金大夫这么爱干净的可不多见。沈大太太您无事不来
沈家黑太太:“我我想叫小鹿子替我办点事情。”看来她早就知道了我的名字叫小鹿子。
外祖母的脸一下子阴沉下来。
黑太太显出几分尴尬,使劲用上下唇去抿她那两颗稍稍外突的白色门牙。
我高兴起来:有人求我办事情了。
“小鹿子还是个孩子呐!不是有那个段四吗?跑里跑外的都是熟门熟道。”
黑太太双唇微微发颤,丹凤眼闪着泪光。
外祖母心软了:“您让小鹿子办什么事就明说吧,反正就这一次”
黑太太静下心来,不紧不慢对外祖母说:“我怎能让个孩子去跑下三滥的道?不仁不义。这一次我是想做个人呀!才不用那个该死的段四”
外祖母十分爽快地说小鹿子你随沈大太太去吧,替人家办事一要认真二要少言少语。
黑太太掏出五毛钱塞给我:“买糖块吃吧。”
外祖母伸手拦住:“嘿我看您印堂的气色准是要转运,仁义道德的事情让孩子帮出一把力,用不着赏钱看小了我们,您日子也不富裕。”这口气像是外祖母已经卜出了事情的大概。
我随黑太太去了沈家,她领我进了一间长年上锁的门房,黑,她燃起一支蜡烛。
“小老弟儿,我拜托你了”
替黑太太办完了事情我回了家。心咚咚地跳,那个魔影总在我眼前晃动
外祖母头也不抬地浆着衣裳。
“刚才白太太来了,请我晚上去她家打牌。”
我感到意外:沈家这个神秘的宅门突然跟我们这个洗衣挣饭的家庭有了热乎乎的往来。
外祖母自豪起来:“白太太到底知道了我当年也是个富户出身!告诉你吧,你姥爷活着的时候当过吴佩孚的被服处处长,可惜他不到三十岁就死了。说评书的管这叫家道中落呀。”
外祖母的模样在我眼前一下子陌生起来。
小巷里那个段四爷敲着铜盆吆吆喝喝,叫喊着“除四害讲卫生每户从下月起交一毛钱扫道的费用”,在每个宅门前他都要停上一阵子,把破锣一样的声音灌到人家屋里去。
“段四照样欢实!这日子就赛几十年没变过样子这小巷是铁打的呀。
”外祖母念叨着。
我问外祖母小巷为什么是铁打的呢。
她想了想,嘿嘿一笑,十分惨烈。
“因为人他娘的都是肉长的玩艺呗!”
我一下子又想起金大夫家里那半锅稠乎乎的老汤和他那嘎巴嘎巴嚼动着的牙齿
还有护士马三姐那双含着泪光的眼睛。
段四爷一身黑衣黑裤,十分利落地走家串户,满面红光像是吃了补品。
他挽着白色袖口,一个宅门接一个宅门收缴扫道的月钱,很是得意,千篇一律地说着那句话:“往后有什么事情您就言语一声,我办。”
收钱收到沈家,老六正站在大铁门外嗑瓜子,吐得地上全是瓜子皮儿。天阴沉沉的。
“除四害讲卫生!你乱喷什么”
老六趾高气扬:“一毛钱?我给两毛算是赏你了。”又吐出一口瓜子皮儿。天阴得更沉了。
段四爷嘿嘿笑了:“有老爷儿们样子!咱说话搁着,将来你比我强。你小心着别挤扁了鼻子就行”
老六红了脸:“段四你大茶壶!”
段四爷笑容依然:“我现在是街道代表”之后他从容不迫地收了老六的两毛钱,哈了哈腰就到别的宅门去卖嗓子了。
老六哼了一声:“我白妈瞎了眼!这阵子经常托他办事情早晚我得把段四掐死算完事。”
然后老六热烈地说:“劝业场福仙池我请你洗澡!现在咱们就走,,
我壮了胆子,没向外祖母请假就随老六动了身。近来外祖母心里高兴,昨晚她又在沈家牌桌上赢了八毛钱,那天清早还对我说:“比他娘的洗衣裳可强!还用不着费胰子”外祖母从年轻守寡从来就没这样乐呵过几天,我深信小巷是铁打的了,铁得幽深。
出了巷口迎面来了一个疯疯颠颠的女人,只穿着背心裤衩,脏得看不见肉。她一把扼住老六,古怪地笑着。
子,你又长高了?真爱死人儿了。”
老六不慌,小声冲我说:“她不打人。”
疯女人甩了甩头发打了个嗝:“你妈妈挺安生吧?多有福气的人呀!”
老六:“你问哪个妈妈?我的妈妈可多。”
“就是我当不成妈妈,小崔小崔呀!”
我们丢开疯女人往前跑,老六突然说:“我去一趟厕所”
就进了儿童公园旁那个臊味冲天的小门儿。
他出来后对我说:“那个疯子是六号宅门里银行苏家的老小姐,她疯了十多年啦!”
看来老六过继到小巷不久却比我知道得多。
“搞对象没搞成她才疯了的,整天在世界上疯跑,一年回一趟家,说是探亲假。”
路过狗不理包子铺旁边的厕所,老六又跑了进去。我说你胆子真大什么厕所都敢进呀。
他说:“有人的地方我就敢进!”
老六的尿太多了,他离开厕所好象就活不成了。进了福仙池的第一件事情又是去厕所。
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进浴池,心情紧张。
到处都是肉的身子,人像是下了汤锅。一种从未嗅到过的味道四处飘散,我又反胃了。
老六很老练地交了竹牌儿,喊:“管堂的,找两个铺呀,我来了半个钟头啦!”
远处吆喝:“钱物交柜,鞋帽靠篓儿!”
一个赤着上身的汉子迎上来:“二位小爷。”
老六掏出两毛钱说沏一壶茶要是来了卖青萝卜的你给留一个。他小大人儿似的领着我往澡塘子深处走去。甬道两边都是木榻,躺满了身裹毛巾被的人们。我第一次赤身裸体在这样一个陌生的世界里“曝光”,只想闭上眼睛变没了自己。终于在一只大桶前领到一条浴巾,湿乎乎像条蛇,我赶紧打开它搭在小腹前,遮遮拦拦十分难堪。
“都是男的你羞什么?没见过世面。”
老六已经看出了我的弱点,他大大方方地进了池子,猛地咳了一声,浴池里发出嗡嗡回响。老六泡在水里舒坦得闭上双眼,拿掐着嗓子唱起了京剧青衣,我只听清了一句“苏三离了什么县”。雾气很大,池水深处传来一声“好!”
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