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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尔餐后把没用完的胶布还给药房,直到晚上十一点钟才回家,回家时看见妻子还站在摇篮旁边。“既然我已经和你讲过,不会出什么事的,”他一边吻她的额头,一边说道,“那就不要自寻烦恼了,你这样会搞出病来的可怜的小亲亲!”
其实他也在药房里待了很久。 虽然他并没有显得非常着急,但是奥默先生还是尽力要他坚强一点,要他“鼓起勇气”。
于是他们谈起儿童时代要经历的各种风险,佣人可能做出的糊涂事。 奥默太太就有亲身的体会,小时烫伤的疤痕留在她的胸部,那是一个女厨子把一碗滚烫的热汤打翻在她的小罩衫上造成的。 因此,她的慈父良母采取了种种预防的措施:刀子从来不磨得太快,房间里的地板也从来不打蜡。 窗子上装了铁栏杆,牢固的小柱子装在壁炉前。 那些小奥默虽然纵容惯了,其实动不动有人在后面看住的;只要得了一点伤风感冒,父亲就给他们灌祛痰止咳药,哪怕过了四岁,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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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不通融地要他们戴防风防跌的软垫帽。 其实,这是奥默太太的怪主意。她的丈夫心里担忧,唯恐这样紧紧地箍着脑袋,可能会使他们的脑子受到影响,有一次居然脱口说出:“难道你当真要把他们变成西印度群岛的土著,还是巴西的印第安人?”
夏尔有好几次要打断他的话。“我有话想要对你讲,”他低声对着实习生上楼时走在前头的实习生的耳朵说,。
“难道他猜到什么啦?”莱昂心跳得厉害了,于是越发胡思乱想。最后,夏尔关上门,请他去卢昂打听一下,买一个好照相机要多少钱;他想使妻子喜出望外,想向她表示无微不至的关心,想送她一张穿黑色燕尾服的照片。 但他事先要“做到心中有数”。
这大概不太费莱昂的事,因为他几乎每个星期都要进一次城。奥默猜想进城有什么事这是年轻人的通病,有什么风流勾当。 但是他猜错了,莱昂在城里并没有一个相好。 他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忧郁。 勒方苏瓦老板娘一眼就看得出,他盘子里剩的菜现在多起来了。 她要去税务员那儿寻根问底;比内让她碰了一鼻子的灰,说“警察局并没有雇佣他作耳目”。
不过,在他眼里,他的伙伴也真古怪,因为莱昂老是坐在椅子上往后一仰,双手一伸,空空洞洞地说什么人生没有意思。“那是因为你没有什么娱乐呀,”税务员说。“什么消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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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是你,我就玩玩车床!”
“可我不会车东西呀,”实习生回答说。“说得也是!”对方摸摸下巴,几分得意的神气杀在藐视中。莱昂对没有结果的恋爱感到厌倦了,再说,他开始觉得毫无变化的生活,既没有兴趣来引导,又没有希望来支持已成了沉重的负担。 他对荣镇和荣镇人都感到如此乏味,一看到某些人,某些房子,他就恼火得无法控制;而药剂师呢,不管他人多好,也变得完全无法忍受了。 然而,展望前途,若要换个地方,对他既有几分诱惑,却也有几分害怕。巴黎在远方向他招手,吹起了化妆舞会的铜管乐,发出了轻佻姑娘的笑声。 于是害怕很快就变成了焦急,既然他要去那里读完法律,为什么不早点去?有谁阻拦他吗?于是他心里开始作准备,预先安排他的活动。 他在头脑里设计,房间里的家具怎样布置。他想过艺术家的生活!
他要学六弦琴!
他要穿室内装,戴无边软帽,穿蓝色丝绒拖鞋!
他想得出神,似乎已经在欣赏壁炉上交叉地挂着的两把花式剑,还有高头的死人脑壳和六弦琴了。得到他母亲的同意很难,然而,她的同意似乎又是合乎情理的事。 甚至他的老板也劝他换一个事务所,可能更有发展前途。 于是莱昂想了一个折衷的办法,要到卢昂去找一个二等帮办的差事,可惜没能找到。 最后,他给母亲写了一封,详细地说明了他要尽早去巴黎的理由的长信。 母亲同意了。其实,整整一个月来他一点也不着急。 伊韦尔每天帮他把大箱小箱、大包小包、从荣镇运到卢昂,从卢昂运到荣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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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他添置了衣服,修理了三把扶手椅,买好了一大批绸巾,总而言之,准备的东西越多,他就来不及在放假前通过考试了。互相拥抱吻别的时间终于来到。 奥默太太哭了起来,朱斯坦也在啜泣。 奥默是男子汉,感情不便外露,只说要帮他的朋友拿大衣,他亲自送公证人到铁栅门前,公证人再用自己的马车把莱昂送到卢昂去。 莱昂就只剩下一点时间,去向包法利先生告别。他走到楼梯高头,就停住了,因为他觉得呼吸紧张,上气不接下气。 他一进来,包法利夫人赶紧站起。“是我,还是我!”莱昂说。“我早就晓得了!”
她咬咬嘴唇,血像潮水似的往上涌。 她脸红了,从头发根部到衣领边上,皮肤都变成了玫瑰色的。 她站,肩膀靠住护壁板站着不动。“先生不在家吗?”
“他出去了。”
她再说一遍:“他出去了。”
一阵沉默。他们互相瞧着,焦虑中他们的思想混成一片,紧紧搂在一起,就像两个扑扑跳动的胸脯。“我想亲一亲贝尔特,”莱昂说。艾玛走下几步楼梯,去叫费莉西上楼来。他赶快向周围笼笼统统地扫了一眼,眼光恋恋不舍地落在墙壁上,架子上,壁炉上,恨不得能钻进去,或者都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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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艾玛又进来了,贝尔特由女佣人引路,贝尔特用绳子拉着一架头朝下的风车。莱昂一遍又一吻了她的小脖子,吻了一遍又一遍。“再见,可怜的孩子!再见,亲爱的小宝贝,再见!”
孩子被交还母亲。“带走吧,”母亲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包法利夫人转过身去,脸依住玻璃窗;莱昂手里拿着鸭舌帽,从上到下轻轻地拍着自己的屁股。“快下雨了,”艾玛说。“我有外套,”他答道。“啊!”
她又转回身来,脸孔朝前看下巴低着。 阳光照着她的额头,好像照着一块大理石,划出了她眉毛的曲线,谁也不知道艾玛在天边看见了什么,也不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好了,再见吧!”他叹口气说。她猛然一下抬起头来。“是的,再见了……走吧!”
他们向着对方走去;他伸出手来,她犹豫了一下。“那么,照英国规矩吧,”她勉强笑了一笑说,伸过手去。莱昂感到他的指头捏住了她的手,他的整个生命似乎也都化为流体,流入了她的手掌。然后,他松开了手;他们还是回目相对,他就这样走了。他走到菜场又站住,藏在一根柱子后面,要最后一次看看这白色的房屋和那四个绿色的窗帘。 他仿佛看见卧室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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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人影;窗帘似乎没有人碰,就自动脱离了帘钩,长长的、斜斜的褶纹慢慢地移动。 忽然一下,窗帘已经挂直,一动不动,好像是一堵石灰墙。 莱昂跑了起来。他远远看见他老板的轻便马车停在大路上,旁边有一个辅开了所有的皱纹系着粗布围裙的男人,奥默和吉约曼先生在谈天。 他们等着他呢。“拥抱我吧,”药剂师眼睛含泪说,眼睛里还有眼泪。“这是你的大衣,我的好朋友。当心不要着凉!
好好照顾自己!
多多保重!“
“好了,莱昂,上车吧!”公证人说。奥默弯腰立在挡泥板旁边,说一个字就呜咽一声,才说出了这句断肠话:“一路平安!”
“再见,”吉约曼先生答道。“走吧!”
他们走了,奥默也回家了。
包法利夫人打开朝着花园的窗子,看着天上的云。在卢昂那一边,乌云密集,奔腾翻滚,黑色波浪式螺旋形卷起,在云层后面,太阳像高悬的金盾,发出条条金光,就像盾上射出的支支金箭,而在别的地方,天上却是空的,像瓷器一样白。 但是一阵狂风吹来,吹得杨树弯腰,突然噼噼啪啪地落下一阵急雨,打在绿色树叶上。 随后,太阳又出来了,母鸡咯咯地叫,麻雀在淋湿的小树丛中拍打翅膀,沙上的小水洼往低处流淌,粉红落花被带走了。“啊!他恐怕已经走远了!”她心里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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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和过去一样奥默先生,在他们六点半钟吃晚餐的时间过来。“好了!”他坐下来说道,“我们方才总算把我们的年轻人送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