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事实上,他所经验和感受的这种罪感,正是生活中各类慢性自我损害中根本的动力机制。正是在这一点上,又是生存论心理学,为我们指出了问题中最为复杂、晦涩、微妙而又意味深长的关键:……[患者]利用自己的罪过感死死抓住移情对象,努力保持自身的处境。他只能这样做,因为他没有能力对移情对象进行分析以摆脱和超越这一对象。比起自由和责任的可怕重担,罪过感要容易承受一点——特别是当那有可能让人重建生活的选择来得太迟的时候。如果你不能惩罚他人,如果你由于他人代表了你所认同的不朽观念因而甚至不敢加以批评指责,那么,你就最好选择罪过感和自我惩罚。如果你的神不可信赖,你的生命也就失去了价值;因而你必须认定恶必在自己内部而非神的身上,这样你才能活下去。罪过感使你失去了某种生活,然而避免了死之大恶。……[患者]之所以夸张他的罪过感,是因为它以最安全和最轻易的方式解决了他的困境。他也设法让旁人对他作出反应,怜悯他,重视他和关照他……贝克尔:《反抗死亡》,第330页。
就这样,关于罪以及罪感的讨论,把我们带到对卡夫卡问题的综合性认识面前。我们看到,卡夫卡的罪感与他〃移情英雄诗〃的失败相关。移情对象是我们良心的焦点,是我们整个善恶世界的焦点。它不是什么轻易能摆脱的事物,因为它体现了我们整个的英雄主义系统。同样,卡夫卡的罪感体现了他向父亲及其世界移情的失败。
与他的恐惧一样,他的罪感也是一种悲哀而被动的防御机制。面对强悍的父亲世界,他无法安全演出自己的〃移情英雄诗〃,也无法成功地掩饰〃移情英雄诗〃的失败。父亲世界不由分说,没有他的余地。然而另一方面,〃失去权威的力量和认可就等于失去自己的生命〃。他只好让自己还原到一种与婴儿的孤弱相应的状态,那就是罪感以及相应的抑郁状态。在这种状态中,他放弃了自己的勇气以及相应的防御机制,然而,〃人的防御机制的丧失,刚好就是一种防御行动。〃在这一过程中,宗教薰染和上帝之爱的缺失,必定产生着一种复杂、微妙然而重要的作用。这种作用及其机制,我们尚不十分明了,也没有条件在此处详加讨论。但是,不难理解,没有宗教的寄托和上帝之爱的慰藉,人会格外感到无路可逃,人会格外有着〃死无葬身之地〃之感。至少,生命的斫损和罪感的折磨会格外显得无可回旋,人会格外显得像一个孤弱无助、茫然四顾的孩子。与此对称的状态是虚无感。
值得指出的是,这样一些相关的生存状态,正是生存论(即存在主义)哲学所关注的要点。就此而言,卡夫卡的生存模式有着一种典型的意义。另外一个与此有关的重要问题是,在一种涵义较为模糊的意义上,与有着宗教薰染和上帝之爱的孩子相比,这样的一个孩子将相对难以保持他的童贞。也许正因为如此,卡夫卡始终在抱怨生活的〃龌龊〃、〃污秽〃和〃肮脏〃。在这个问题上,卡夫卡与克尔恺郭尔这两个〃绝对单数形式的人格〃又一次形成了意味深长的对比。这不仅意指所谓〃坚定的童贞〃和〃永远的、流浪童年〃之间的对比。基督徒克尔恺郭尔内心充满坚贞的宗教感,由于这种宗教感,在他眼里,受苦意味着罪,而罪,那是得救的条件。正因为如此,克尔恺郭尔勇敢地面对生活的一切苦难,带着自己特有的罪,殉道一般无条件地站在上帝面前。
与此相反,无神的罪感将使卡夫卡不堪痛苦。在生活的诸多烦恼面前,他无法隐忍,相反将充满抱怨。的确,过分残酷的生活压制卡夫卡的成长,〃无神〃的罪感则格外地销蚀他的生命和能量。这种生命、能量和成长的被剥夺、被封闭,使他永远像一个孩子。这个孩子面对着自己本应拥有的生活和成长,将格外地渴望。的确,卡夫卡的罪感与他在父亲世界面前的不安和恐惧相对应,也与对父亲世界的潜在渴望相对应。在他身上,渴望、罪感、不安和恐惧交相混杂、彼此依存,最终形成〃恐惧-渴望-罪感-恐惧-渴望-罪感……〃的循环。这种循环正是卡夫卡迟疑不决、揣揣不安、左右摇摆、三心二意、反悔无常、自我分裂等性格表现的最终原因,是他人格结构中〃肉体性〃的实质。这种循环将使得他什么也不是,而只能永远〃是一个孩子〃,同时又始终〃在成年人中流浪〃。他将格外渴望着一份本真、美好、纯洁的生活,同时又始终感觉自己是在龌龊、污秽、肮脏中〃打滚〃,感觉到生活的〃异化〃。这种敏感又会反过来强化罪感,并加深〃恐惧-渴望-罪感-恐惧-渴望-罪感……〃的循环。当然,有必要再一次指出,〃洛维家族〃气质中的正义感和神经过敏,在这一过程中也起着重要的影响和作用。
第四章 永远的童年
我像一个孩子,在成年人中流浪。
——弗兰茨·卡夫卡
无论不安或恐惧、罪感或肮脏,它们都意味着生活对卡夫卡的剥夺,同时也意味着他对生活的渴望。
关于罪感的讨论,带给我们关于卡夫卡心理结构相对深入的认识,使我们有可能进一步扩大这场心理的探险。
第一节 在〃肮脏〃和〃疾病〃的世界上
一种无神的罪感既意味着生命被剥夺,也意味着生命被污损和异化。
的确,正如上一章结束时我们所意识到,在一个上帝已死或正在死去的时代,在一个〃无神〃的世界上,对于一个〃最瘦的人〃,他的生活恐怕特别难以保持理想的健全和纯洁。在这样的前提下,一种无神的罪感和神经质的气质在剥夺人的生命,使人格外感到生活的虚无之外,也可能格外使人敏感于生活的异化,敏感于生活的龌龊、污秽和肮脏。
我们恐怕还没有忘记卡夫卡的布拉格旧城区,他幼小的身心内外那些〃阴暗的角落、神秘的甬道、漆黑的窗户、肮脏的庭院、嘈杂的酒店,还有那些难以近身的旅店……〃那正是他〃肮脏的旧犹太城〃。
多年以后,在〃向死而生〃的绝境,在致情人密伦娜的一封信中,卡夫卡谈到这样一种印象,让我们不由自主又一次想起那旧犹太城中〃肮脏〃的现实:……单独住一套房……是幸福的一个前提……一切都很安静,……没有那些杂居的住房所特有的那种嘈杂,那种淫乱,那种意志薄弱的、早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思想和愿望的乱伦行为。在那儿,在所有角落里,在各种家具之间发生着天理难容的关系,有碍观瞻的、偶尔发生的事情,私生的子女纷纷出现,这种事情不断发生,不像你那供星期日利用的安静、空寂的郊外,而像是在一个无穷无尽的星期六晚上,在那纵情狂欢、人山人海、令人喘不过气来的什么地方。《卡夫卡致密伦娜情书》,第87页。
在致密伦娜的情书中,在反复谈及恐惧、谈及罪过的同时,卡夫卡也反复谈及〃肮脏〃:〃对某种让人有点反感、痛苦的肮脏的事情的渴望往往把我逼到无法忍受的地步。即使在我所经历过的最美好的时刻,也有某种东西在作怪,某种淡淡的难闻的气味,某种硫磺味,某种地狱味。这种欲望有点永恒的犹太人的性质,他们被莫名其妙地拖着拽着,莫名其妙地流浪在一个莫名其妙的、肮脏的世界上。〃〃我……只是躺在某处一个肮脏的沟壑中……〃〃我生活在污秽中,这是我的事情。……通过你,我对我肮脏的意识看得更加清楚,……这使恐惧的冷汗渗满我的额头……〃〃有些人能够共同度过晚上或早晨,而有些人则不能。后者的命运我倒觉得不错。他们肯定或者可能干了些不好的事情,……这污秽的一幕主要来自他们的陌生的存在。这是人间的污秽,是一个从来没有住过的,现在突然被打开门窗的住房里的污秽。〃〃对你来说我是怎样一种不洁的祸害……〃值得注意的是,他还在这里提出了对〃肮脏〃问题的总结性看法:关于污秽,为什么我不能对它——我唯一的所有物(这是所有人唯一的所有物,只是我对此知道得不很确切)再三谈论呢?由于谦虚么?哦,这倒是唯一有理的借口啦。《卡夫卡致密伦娜情书》,第231页。
然而,更重要的是,在致密伦娜的情书中,卡夫卡不止一次着重讨论了与〃肮脏〃相联系的〃恐惧-渴望〃模式。并非偶然,所有这些讨论都与性爱相关。现代人常常持有这样一种观点:如果说性爱中存在着美,那么这种美只有在某种形式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