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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总是比我灵活、勇敢,在他人处于惊心动魄的处境时,他以奇特的方式听之任之,报以近乎残忍的微笑(这微笑的意思大体上是:“自己想办法吧”)。我是多么喜爱这种微笑啊,其中包含着多少信任和鼓励!我感到,弗兰茨在发明新的体育种类中主意是层出不穷的。这里也表现出他的人格,为此他也是全力以赴的(如同对待一切事情那样)。
第一次共同的夏日旅行开始于1909年9月《日,目的地是利瓦。卡夫卡、我的哥哥奥托和我在波纳勒街下方的“巴格尼…德拉…玛多尼娜”小游泳场度过的是最为悠闲的时辰——当我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后重游利瓦时,我再也看不到那些可爱的、阳光照耀的灰色木板,再也见不到闪闪发亮的蜥踢在连接那车来车往尘土飞扬的街道与水流清冷的幽静环境的园中小径上爬行了。这座位于峭壁下的难以忘怀的、朴实无华的游乐场,我在你的湖湾中为你、也为我们的幸福经历发出了讣告——我们在这里曾享受着宁静、享受着南方古典的简朴。它再也没有向我们显示过这样可爱、这样高贵的面貌。卡夫卡后来也曾再度莅临利瓦,但却是独自一人,那是在他第一次恋爱受挫之后(1913年),他住在湖的另一边的哈同根疗养院。
1909年我们三人境况都还很好。关于与我们一样在这个游泳场住过的作家和大自然的崇拜者达拉哥的讨论也不曾破坏我们舒适的心境。我那实际生活中比我能干的哥哥的旅行经验帮助我们克服了一些困难,卡夫卡对他很钦佩。可以说是我的哥哥为我们“发现了”利瓦,一年前他已经来过,他领着我们取道最方便的路去观赏一切美的和令人感兴趣的地方。一张相片照的是我们的弗兰茨在托布利诺城堡的拱廊下,另一张照的是我的哥哥蹲在一块大理石板上,周围是湖岸荒野的绿色。报纸上一条消息挤入了玛多尼娜疗养地的田园梦(当然,我们那时只能读利瓦的意大利语地方报),在布雷齐亚将举行飞行集会。——我们从未见过飞机,我们非常兴奋地决定,尽管现金紧张,还是要到布雷齐亚去。卡夫卡尤其积极推动此次旅行——在此可以再次强调指出,那种认为卡夫卡蜗居在一个象牙之塔内,一个远离生活的幻想世界中的观点,那种将他想象成一个仅仅为宗教观念所笼罩的隐士的观点是多么错误。全然相反,他对一切新的、有关时事的、技术上的事物都感兴趣,比如对电影业的兴起他就很感兴趣。他从不清高地超然物外,即使对现代发展的滥用或弊病他也怀着耐心和不竭的好奇心追根溯源,保持着对人类的本质的希望,从来不怀着自大的“优越感”,从来不以斯蒂凡…格奥尔格那种态度拒绝与下层组织的世界接触。只有那些不正直、不道德的事物对他才没有吸引力。他有着了不起的天赋,会自然而然地对之感到厌烦。比如,我从来不曾说动他,多读些卡萨诺瓦(我当时对之可能估计过高,但我今日仍觉得他是重要的、十分值得一读的作家),不要光读关于他逃出铅皮屋顶监狱的描写。——布雷齐亚人山人海。由于我们必须非常节省,我们只能在一个像是强盗窝的房间里住宿,房间的地板中央(今天我还常问自己是否记错了)有一个圆形的洞,从洞里可以看到下面的酒馆。我们相信,斯巴拉伏契勒随时都可能走进来。可是第二天在飞机轰鸣声声的阳光之下,那恶梦般的夜晚在我们的笑声中烟消云散。归途中,我们在德申札诺过夜;在那里几百幅圣像下潜伏着的无数臭虫自然将我们驱赶到了大街上,于是我们在湖堤上的长凳上受冻直到天明。我们那时就是这样旅行的,对豪华的宾馆我们一无所知,但却无忧无虑、快乐兴奋。那个时代具有很大的优点。利瓦是奥地利的,布雷齐亚属意大利——有时会听到关系紧张的消息,社会上传说在利瓦那儿的布里奥纳山中有地下防御工事——但是谁都不当一回事,战争是个不现实的概念,一如《智者的石头》,当我们旅途中越过边境时,几乎没有什么感觉。
我们第一次看到的飞行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要弗兰茨把他所观察到的一切写下来,汇集在一篇文章里。在他与我之间像进行一场体育比赛,比比文章的主意,使他对这个主意发生兴趣。我也打算写一篇文章,但后来我们确定一下,看准的介绍更贴切、成功。这种游戏般的、几乎是童稚的做法在大多数情况下对卡夫卡总是有影响的。我们约定,旅行期间尽最大努力保存好自己头脑中的妙语警句,对我们所见到的一切的看法也绝不泄露。直到结束时摊开来看看,是谁击中了要害……
在这整个建议后面藏着我的一个秘密计划。卡夫卡的写作工作那时熄火停工了,数月之久一无所成,他经常对我诉苦说,他的才子显而易见地在渗漏,已经完完全全地消失了。他有时一连数月处于冷漠状态,心灰意冷,在我的日记中经常重视关于他的忧伤的记载。心灵伤感,精神愉快——这句话用在他身上真是再确切不过了,这句话也说明,为什么甚至在他处于特别沮丧的状态时,他给他所接触的人们带来的(且不论弥留之际的亲密)不是沮丧,而是兴奋。我那时从他的许多自白中知道他是多么痛苦,所以我想要明确地向他指出,应该振作起来,我想要向他证明,他对他文学上的不育之症的担心是毫无理由的,只要有一种意志,一种精力集中,就能将他的才情重新引上正途。——我的计划成功了。弗兰茨兴致勃勃地写完了他的文章《布雷齐亚现飞机》,经大加删节后首次刊登在1909年9月底的《波希米亚》上(是我把它转交给《波希米亚》当时的编辑保尔…维格勒的),后来我又说服弗兰茨让我将它全文收入我的《论丑的图像之美》一书中(同我关于同一题目的文章收在一起人在这本书中,我以下述评语推荐了弗兰茨的文章:
“在一本书里只让一个作者说话,就其本身而言是一种没有说服力的而且平庸的思想。——我们朋友俩希望在这次旅行中和我们的思想中永远不可分离地、肩并着肩地立在异国土地上,那么在这本立于本土的书中我们为什么就不能这么做呢?尽管两个作者都表现出滑稽的、故意夸张的担忧,相互间为自己的奇特思路保密,或在竞赛的激烈过程中急切地请求第三位旅伴——我的哥哥奥托——给予帮助,但这两篇题材一样的姐妹篇如果没有对方能产生吗?它们能如此互相隶属、互相补充、互相点题、相得益彰吗?假如我们有共同发表的愿望,而没有别的办法怎么办呢?”我手头有这两篇文章的清样。我当时由于让卡夫卡的作品第一次在书中得以发表而自豪。可惜愿望未能成为现实。最后这本书显得过于庞杂,许多散文都要根据出版商的意思从已经排好的版面中抽出,其中也包括这两篇。——卡夫卡的文章于是发表在附录中。
这样的文章当然绝对不是我的最终目的,它的作用仅仅是推动弗兰茨的创作欲再度涌流。我达到了这个目的。当然,这个固执的作者在这么做之前总是倔强地抗拒着我。有时我就像悬在他上方的鞭子,驱赶着他,逼迫着他,当然不是直接的,而总是通过新的方法,通过巧妙的途径,无论如何我再也不让他的才情重新处于停滞状态了。有时候他为此感激我。但他也经常觉得我的逼迫讨厌,它诅咒我的行动,他的日记有这种记载。我也感觉得到,但我并不在意。我认为这事关重大,我的行动是一种帮助,虽然这往往是违背朋友的意志的。——我将他的日记的产生亦归为我的功劳。弗兰茨的四开本笔记是直接从我们短小的旅行笔记中脱胎出来的,在一定程度上是旅行笔记的继续。——对自己的经历进行记录和评说是卡夫卡心中早已存在的、早已觉醒的倾向,这一倾向在我们共同搞的旅行报道中吸取了养分,开始得到系统性的建设。日记对于卡夫卡的意义完全不仅仅是自传性的,为控制心灵服务的;在那些关于个人的评说中间夹杂着他后来收入他的第一本书《观察》中的片断,这类由他自己提供发表的篇章从内容实质上看无法与那些日记中的片断区别开来。我们不知道,这位作者为什么认为有些是值得发表的;而有些则应该保留。在日记的上下文之间还有许多或多或少展开的故事残篇,它们堆积着,堆积着,直至第一篇完整的、较长的小说《判决》突然脱颖而出,大放异彩。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