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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已惘然[梁凤仪]-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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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并专注在主席报告以及那盘总帐上,才不过两三个钟头,已经做停当了。

  当我把那个写上机密的文件档案盖上了,放到传出去处理的文件盘上时,如释重负。

  我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

  的确,工作整整超过十二小时,不能不说疲累已极。我忽然想,那些企业巨子总在一轮劳累之后,回到家就有妻儿相伴,争相侍奉,只有我,回到家里去,独个儿苦睡至天明。

  永远没有尽如我意的人生。

  或者今日我仍是位极众生,享尽了人间的荣华富贵,簇拥着天下的物欲权势,若再加上身边有个邱仿尧,我怕是只能多活三年,就来个天妒英才,红颜命薄的结果了。

  不可能每一样好的东西都尽归汝之名下。

  忽而,头要猛地摇晃,才能甩得掉一个可怖的念头。

  那么,小葛的际遇又如何?

  完全没有缺憾了吧?

  不。

  决不可能。

  我安慰自己,上天是公平的,不会对人作一面倒的安排。

  小葛可能得不到邱仿尧完整的爱情,她分明是他的起码第二个选择。小葛本身并非富有,她是妻凭夫贵,这等于有父荫而尊,跟凭自己本事发迹而贵,有一个相当大的距离。

  还有,我想到了,小葛并没有为邱仿尧育下一男半女,以他们的经济能力,至今仍膝下犹虚,显然是缺憾。

  我的想法,无可否认是在搜罗对方的遗憾,以抚慰自己嫉妒与郁结的心。

  到头来,清醒了,悟苦仍是自己。

  算了,算了,就算自己是天下间最不幸不智不明不白的一个蒙难人好了,不必再把头埋在沙堆里。

  我一手把文件档案盖上,也不再胡思乱想,披上了外衣,就离开办公室回家去。

  老早已经习惯孤身上路。

  我在银行大厦门口处才想起没有叫司机把车驶出来。想着,与其干站着等凡二十多分钟,车子才从深水湾驶到中环来接,倒不如自己乘计程车回去。

  银行大厦门口的护卫员很恭敬地对我说:

  “江小姐,有人来接你吗?要不要替你叫部计程车?时已晚了,在外面街上走并不安全。”

  我听了这番话,反而心上不舒服。

  连个银行最低级的职员都目睹了我的孤零寂寞。

  什么女强人!

  人们在背后不知几多有关女人非强不可的笑话,讲之不尽。

  就在明天,这银行护卫员口中又多一个故事了。

  真奇怪,女人一旦工作过度,就像喝醉了酒般胡思乱想。

  我苦笑,挥挥手,示意那护卫员别管我,就往银行大门外走去。

  非徒步走过一两个街口才能截计程车不可,怕站在大门口,成为护卫员寂寞工作的一服调剂品。在自己疲倦至极之时,还要跟对方应酬一大番话,太吃不消了。

  晚风阵阵吹来,清凉一片,像把脸孔浸在大木盆的清水之中,非常地醒神。

  我不自觉的踱着碎步,并不急于拦截计程车。

  走呀走的,似乎真的已走了一段路。

  我打算停卞来,游目四顾,找我的计程车。

  就这么干站着,二十五分钟之久,路过的竟没有计程车。

  我开始着急了,不知勇往直前,还是往回跑。是继续等待计程车走过,抑或干脆走回利通摇电话让司机出来接就算了。

  香港这地方的治安是越来越多问题了。

  半夜三更,一个孤身女子走在中环静市内,万一有什么不测的话,可不是闹着玩的。

  尤其是我知道自己的身分。

  举凡有头有脸的人,一旦意外横生,谣言必然四起。

  分明是一宗纯粹意外,都会被渲染成曲折离奇,集情仇恨怨于一身的事件。

  对于一位独身的富贵中人,这是最难接受的一回事,所引致的破坏力量,可能比实际意外的伤害更甚。

  这么一想,我双鬓似觉湿濡,是急出一点点汗水来了吧。

  正在举棋不定,忧疑顿生的当儿,一辆汽车刷身而过,吓了我一跳。

  才定下神来,发觉那汽车冲前一段路,就停了下来,不再开动。

  我瞪着眼看那部汽车,诚恐它的动静会危及自己的安全。

  那是一部雪白的平治五OO。

  我霎时间透了一口气,开这种车子的人大概不是铤而走险之徒。

  果然,平治再发动马达,向前奔窜,消失于街角处。

  我决定往回走,没有带手提电话在身边,只好回到利通银行去摇电话叫车。走着,迎面而来一辆汽车,忽而亮起高灯,教我无法看清楚对方。

  我眯起眼睛,一阵眼花缭乱之后,只觉汽车嚓地一声,停在身旁,跳下一个人来。

  是下意识的反应,我连连后退多步。

  来人已整个挡在我面前。

  差一点,我就要惊呼了。

  眼前那一阵的五光十色,渐渐引退,淡出了。

  我看到一张脸孔。

  那一定是由刹那晕眩与迷惑,甚而是惊恐所引起的幻觉。

  根本不可能是他!

  那阔别经年的一张俊秀的脸庞,仍属于我不能忘怀的挚爱,并不出奇。

  不可能发生的只是邱仿尧不会在此刻出现,他不应该出现,在于我裸露着寂寞与疲累之时。

  多少日子以来,我有备而战,却苦无对手。

  如今,我放松了戒备,在完全不为意、不设防的环境之下重逢相见,是太笑话了。

  我垂下头去,意识到自己的尴尬与狼狈,那模样儿是一定见不得人的。

  然而,不容我逃避,耳畔响起来的男声,是我今生今世化为尘、化为土,仍然不会忘怀的。

  对方喊了一声:

  “福慧!”

  那两个字像在深山空谷内响起来,回音很大。

  对我而言,怕是震耳欲聋。

  曾几何时,当邱仿尧在耳畔轻喊福慧一声时,我如许的觉着柔情似水,情意绵绵。

  我抬起头来,围绕着邱仿尧的那些乱冒的光圈,已然引退,他清晰地站在我跟前。

  在一秒钟过去之后,我定下神来说:

  “是你,很久不见了。”

  再心如鹿撞,也得挣扎着强迫自己安静下来。

  这么简单至极的招呼,竟然像使出吃奶般的死力才说出口来。

  我简直觉得自己窝囊。

  为什么站在任何人面前,在任何时刻都自觉尊贵无比的人,现今在这个男子跟前会如此的不济事?

  我其实知道关键所在。

  但,我不要去承应、接受、碰触那个底蕴。

  在这事上,我决定扮骆驼,把头伸进沙堆去,不闻不问不想不追寻不研究不理会。

  我不断的告诉自己,必须把眼前情景视作平常生活内的一个小环节,或有一点点的困难,但总会一下子就应付过去了。

  邱仿尧不也是像个没事人一样,只不过微微笑着的跟我打这个招呼。

  “是的,很久不见了。”

  两句话其实等于一句话,彼此分先后抢着说过了,再想不出如何接续下去。

  “是等不到车子吗?”邱仿尧问。

  “走回银行去叫一部就可以了。”

  “让我送你回去,好吗?”

  我心里头以为自己会得回答说:

  “夜了,不必张罗,我叫部车子方便至极。”

  然,不是这样。

  我耳朵的确听见自己的声音说:

  “不阻碍你休息的时间吧?现在不早了。”

  我正想摇头,表示自己出了控制言语的问题,就已经看到对方拉开了车门,说:

  “还早呢,你才刚刚下班。”

  我下意识地坐进汽车的前座去,才晓得反应,想着邱仿尧那句说话的意思。是恭维抑或奚落?

  他闲闲地一句应对,可以引致我连连地忧疑与思虑,实实在在地太厉害了。

  一个叫女人爱着的男人,永远是当时当代的在她心目中的超人。

  车子开动时,我才发觉那是一辆白色的平治。

  是刚才曾为瞥见我而停下来,又走了的。

  这证明邱仿尧原来不打算跟我相见,最低限度不在此时此地。

  到头来改变了主意,为的又是什么?

  是因为舍不得一个偶然相遇重逢的机缘?

  忍不住内心经年思念的情结,压不下再睹风采的欲望?抑或……

  我不敢往下想。

  那负面的答案可能令我打冷颤。

  邱仿尧是可怜我独个儿挣扎在夜深人静的街头巷尾,不知去向,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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