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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谋远虑地把臂肘以上那颇有刺激性的部分裸露在外;许多太太的玉臂的这一部分娇嫩丰腴,实在令人神往;有些太太的羔羊皮手套因为想再往上拽一点而绽了线,——总之,这里的一切好象都标明:不,这里是首都,这里不是省城,这里是巴黎!只是有时候会突然冒出一顶世人少见的严严实实捂在头上的压发帽,甚至还会探出一根很象孔雀翎的羽毛,这种打扮是毫不时髦的,完全是独具匠心。 不过,这是难以避免的,省城的特色就是这样:总会在什么地方露出破绽来。 奇奇科夫站在太太们面前琢磨着:“谁是写信人呢?”他刚把鼻子往前一探,一排臂肘、翻袖、袖口、飘带梢儿、香气袭人的罗衫和衣襟就从他的鼻子上一掠而过。全速飞奔着的跳加洛普舞的行列中有:邮政局长太太、县警官、带蓝翎的太太、带白翎的太太、格鲁吉亚王公奇普海希利杰夫、彼得堡的一位官员、莫斯科的一位官员、法国人库库、佩尔洪诺夫斯基、别列边道夫斯基——全都起来,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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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跳舞的行列……
“嗬,整个省城都动起来啦!”奇奇科夫躲避着说。 等到太太们回到了座位上以后,他又察看起来,看是否能够根据表情和眼神辨认出写信人来;但无论根据表情还是根据眼神都无法断定谁是写信人。 看到的一切都是隐隐约约的,微妙得不可捉摸,哦,多么微妙啊!……“不,”奇奇科夫在心里自言自语道,“女人是这样一种玩艺儿……”说到这里他甚至于摇了一下手,“简直没说的!
不信,你去说一说或者描绘一下她们脸上那瞬息万变的细腻神情试试看,你一定什么也讲不出来。 单是她们的眼睛就是一片神秘莫测的国土,人一旦陷了进去,那就全无踪影了!无论是用钩子还是用什么别的东西都无法把他拖出来。 别的且不说,你不妨试试去描述一下她们的秋波吧:水灵灵的,天鹅绒般的,蜜糖般的。 什么样的眼神都有!有柔存的,有冷峭的,甚至还有十足软绵绵的,或者象有人讲的那样,有含情脉脉的,有不含情脉脉的;但不含情脉脉的比含情脉脉的更厉害:它一旦捉住人的心,就会象提琴弓子似地在你的整个心灵上奏起来。 不,根本找不到形容她们的词儿:除了贱货,就再也没有别的词儿了。“
罪过!我们主人公的嘴里好象蹦出一个不能登大雅之堂的陈词滥调。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作家在俄国的处境就是如此!不过,不能登大雅之堂的粗词上了书本,那可不是作家的罪过,那是读者,首先是上流社会读者的过错:从他们嘴里你就听不到一句正经八百的俄国话,而法国话、德国话和英国话,他们却用得太多,多得使你吃不消,甚至还尽学着各种洋味:讲法国话就有鼻音还得咬着舌头;讲英国话呢,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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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鸟叫一样,而且表情也得象鸟,甚至还要取笑那些学不象鸟的表情的人;他们讲俄国话却漫不经心,也许仅仅是为了标榜自己的爱国热忱,才在别墅里修上一座俄国味道的小房。上流社会的读者以及那些自诩为上流人士的读者就是这个样子!但他们的要求又多么苛刻!他们坚定不移地要求一切都得用最严谨、最纯正、最高雅的语言来表达,总的来说,他们希望被加工得完美无疵的俄文自行从云端掉下来,正正当当地落到他们的舌尖上,而他们只须把嘴张开往外一吐就是。当然,人类中女性那一半是古怪的;但是,应当承认,可敬的读者有时更古怪。奇奇科夫对哪位太太是写信人,已经一筹莫展了。 他试着再扔过去一个更加聚精会神的目光,看到太太们那边也流露出一种神情来,向他这个可怜的凡人心中传送着希望和甜蜜的折磨,结果让他只好说:“没办法,怎么也猜不出来啦!”
但是,这可丝毫没有影响他此时此刻的快活心情。 他一会儿潇洒自如地与几位太太们愉快地说上几句应酬话,一会踏着小碎步,或者象人通常说的那样,蹀蹀躞躞地走近这位或那位太太,——那些极其麻利地绕着太太们转的、被称为老色鬼的、打扮入时穿着高跟皮鞋的小老头儿们通常迈的就是这种小碎步。 奇奇科夫一边迈着小碎步,一边极其潇洒地左右周旋着,每次都要两脚先磕一下脚后跟再停下来——他那小脚儿的动作很象在地上拖一条短短的小尾巴,或者说象打一个逗号。 太太们都十分高兴,不仅在他身上找到了一大堆可亲可爱之处,而且甚至还在他的脸上发现了雄伟的乃至于英武的神态,众所周知,女人们是很喜欢这种神态的。 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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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们已经差不多要吵起来了:有些太太们看到他通常喜欢站在靠门口的地方,便争先恐后地去抢占离门较近的那把椅子,一位太太幸而捷足先登,最后险些儿引起一场轩然大波,在许多看着这个位置的太太们眼里,她的这种无礼行径实在太不成体统啦。奇奇科夫只顾向太太们献殷勤,或者更准确些说,是太太们妙语联珠,向他献热情,把他弄得头晕目眩(太太们的话里充满了深奥的暗喻,每句话都得煞费苦心去猜测,弄得他的额上都沁出了汗珠)
,最后使他忘记应当按照礼节先去拜会女主人。 待到他听见省长夫人的声音,这才想起他本该做的事来,可是省长夫人已在他身旁站了好几分钟了。 省长夫人风雅地摇着头,用委婉里略带慧黠的声音说:“哟,帕维尔。伊万诺维奇,原来您在这儿!……”省长夫人的话,我无法准确地传达出来,不过她说得极为亲切动听,颇象那些爱描写客厅里高雅社交活动并喜欢卖弄自己这方面知识的上流社会作家笔下的贵妇人同情人互通小曲的腔调,那话的大意是:“莫非您的心真被人家全部占领,竟没有剩下一小块地方——只要是最小的一个角落——去容纳被您无情遗忘了的人”。
我们的主人公马上转身,正要张嘴答对——他的辞令大概决不会逊色于时髦小说中的兹翁斯基、林斯基、利金、格列明们和各种机灵的军人们的谈吐,但无意中一抬眼睛,他便忽然目瞪口呆地停下了,好似劈头盖脸挨了一棍。站在他面前的原来不只省长夫人一个人:她还拉着一个妙龄女郎,年方二八,娇艳的金发,清秀的眉眼,尖尖的下颏儿,令人魂飞魄散的鸭蛋脸儿,——这模样儿,画家画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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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的时候会用来做模特儿的,在俄国这种模样儿是少见的,在俄国山也好,森林也好,草原也好,脸盘儿也好,嘴唇也好,脚也好,什么都爱长得大大的。 这女郎就是他从诺兹德廖夫家出来在路上因为车夫或马匹的胡涂而使两车古怪地相撞,并使缰绳纠缠到一起,米佳伊大叔和米纳伊大叔帮忙排解巧遇的金发姑娘。 奇奇科夫惊喜异常,一时竟连一句好听的话也说不出来,鬼才知道他咕哝了一些什么,格列明也好,兹翁斯基也好,利金也好,一定是不会这么咕哝的。“您还没有见过我的女儿吧?”省长夫人说。“刚毕业,寄宿女中学生。”
他回答说已经有幸在一个偶然的场合见过了;他还尝试着要多说几句,但连一个词儿也说不出来。 省长夫人又说了两三句话,便拉着女儿到大厅的另一头去招呼别的客人去了,而奇奇科夫呢,仍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好像一个人兴致勃勃地上街去散步,正要大饱眼福的时候,却想起似乎忘了一件什么东西,便忽然停下脚步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那样子实在是再蠢不过了:无忧无虑的神情转瞬就从他脸上消失;他在苦苦思索毕竟是忘了什么:不是手帕吧?
手帕在衣袋里呀;不是钱吧?钱也在衣袋里呀;好象齐齐全全,什么都带在身上,可是一个无形的精灵却偏偏在他耳边悄悄地说他忘了什么。 因此他便迷离惝恍地看他面前熙来攘往的人群、飞驰而去的马车、列队行进的一团士兵的高筒军帽和枪支、商店的牌匾,——但什么他都是漠然无视。 奇奇科夫也是这样忽然变得对周围发生的一切都漠不关心了。 这时从太太们的香唇里向他投来大量含蓄而委婉的暗示和问话:“我们这些可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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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人可以斗胆问问您在想干什么吗?“”您那思索翱翔的幸福之乡在何方?“”使您陷入甜蜜的沉思之谷的那位女士的芳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