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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
说完话也不等鄂硕答应,就径自取了把伞往亭外走去,陈名夏忙跟过去赔笑道:“二格格这就倦了吗?”
女人总是很难对爱自己的人狠,至少他满足了你的虚荣,雨凝也不例外,见他殷殷的样子,心里一软,不由得轻声道:“送陈大人一句话……近日安分守己,否则有性命之忧。”
陈名夏一愣,却见佳人已袅袅婷婷地去了,一时耳边似乎还回响着她清柔的嗓音,竟是痴了。
鄂硕都瞧在眼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伸手举了酒杯,一饮而尽。
第二日,陈名夏虽未亲自登门,却有礼送到,点名送给妹子及二格格的,雨凝正在书房里临张旭的草书,就听噔噔噔的脚步声,人未至声先到,一声递一声地喊着:“二妹妹。”
丫头小离过去掀帘子,忍不住向雨凝做个鬼脸,轻声道:“是大少爷。”
雨凝也微微皱起了眉,她这个哥哥实在不是省油的灯,最喜欢的就是欺柔凌弱,若不是近日来鄂硕护自己护得厉害,不知道他又要生出什么是非来。
帘子一动,鄂硕的大儿子库勒纳笑嘻嘻走进来,他其实相貌不丑,只是那副惫懒无赖的神情不讨人喜欢,天气转暖了,他只穿了件薄薄的杭绸长袍,却是极刺眼的碧绿色,腰上琳琅满目地挂了不少饰件,若不是帽子上镶的羊脂玉油润,真让人怀疑是走街串巷卖流苏穗子的小贩。
雨凝搁下笔,还是客客气气地道:“大哥来了,快请坐。”
库勒纳却不急着坐,伸手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锦盒来,向空中一抛,不偏不倚地落在雨凝的书桌上,嘻笑着道:“当哥哥的给妹子送份薄礼,你打开来瞧瞧。”
小离忙过去打开了,只见里面是对明灿灿的珍珠坠子,库勒纳笑道:“这珠子比东珠也差不多,待我妹子以后当了丞相夫人,戴起来正正好。”
雨凝见那珍珠光洁可爱,正要伸手去拿,听他这么说忙缩回手,似笑非笑道:“大哥又浑说什么?你盼着妹夫当丞相吗?或许他已经是了,在阴曹地府里,只怕大哥舍不得家里的娇妻美妾。”
库勒纳先是一呆,接着连连摇头道:“若不是这张脸,我真当是谁换了我妹子……除了这脸这声音,你简直变了个人似的。”
雨凝伸手把锦盒盖好了,甩手掷回他怀中,冷笑道:“我倒盼着大哥能变了个人,什么样都成,反正不会更差了。”
这话说的库勒纳一时反应不过来,半晌才恼怒地道:“我终究是你哥哥……奚落我很有趣吗?这个妹夫我认定了,他已经和我提了,过几日就寻机会给我个外差。”
雨凝一头雾水地瞧着他,几乎当他是想钱想权想得疯了,接着却听他继续道:“你也瞧瞧自己,又不是十四五的黄花闺女,难得陈大人瞧中了你,过去之后安安稳稳做正室,简直是三辈子修来的福气。”
雨凝听到陈大人三个字,心里便全都明白了,原来那天雨亭不是赏雨,是相亲,鄂硕瞧中谁不好,竟偏偏瞧中了这个命不久矣的陈名夏。
库勒纳见她若有所思的样子,以为她动心了,忙又赔笑道:“好妹子……明儿你再出阁,哥哥送你一箱珍珠,可有一样……你得见陈大人,不,妹夫了,可得替我在他面前说说好话。”
他正聒噪个没完,就听门外有人喊道:“二格格,陈大人派了人来瞧您,您见是不见?”
雨凝一愣,还没答话,库勒纳抢在前面惊喜道:“见见,怎么不见……”他见雨凝皱着眉头,便涎下脸笑道:“阿玛不在府里,自然由哥哥做主……快请人家进来吧。”
雨凝恼怒地瞪着他,还没开口,已见个素衣轻帽的少年快步走了进来,怀里抱着个红木匣子,先屈膝打了个千。
库勒纳笑嘻嘻地问道:“这是陈大人给二格格的东西吗?除了东西,就没有让你捎封信呀话呀的?”
那少年低着头,低声回道:“倒是有几句梯己话,让小的单独说给二格格听。”
库勒纳眼睛一亮,忙过去拉着小离就往外走,边走边哈哈笑道:“都是过来人,这点事儿有什么不明白的。陈大人那肉麻的情话,你细细地转达就是了,千万别漏了一字半句的。”
雨凝见他闹得不成话,刚要出口阻拦,却见那少年缓缓抬起头来,只那一眼,却是整个世界都凝固住了,除了瞧着他……什么也做不了。
浓黑的眉毛,细长的琥珀色眸子,薄薄的唇边温柔的笑意……原来……是你!
二月春风似剪刀,那么四月春风呢?
可是剪刀下细裁精量的绸缎?带着薰香的温暖,就那样……一大片一大片铺天盖地地压过来,那柔那暖那香,竟是不容躲也躲不掉的。
“若不说是陈家派来的人,怕还是见不着你。”
少年缓缓开口,平静的,不是指责也不是嫉妒。
五十六
雨凝如梦初醒,攸地烧红了两颊,忙低头道一声:“皇上万福金安。”
顺治深深地望着她,温柔的深爱的,却也是凄凉的,他走到案几旁,雨凝怕他来拥抱自己,后退一步,跌坐在椅子上。
“这些是我给你带的……”顺治平淡地说,把那匣子打开来,不是金银珠宝,却是一个个飘着甜香的纸包。他小心翼翼地取出来,小心翼翼地撕开纸,又小心翼翼地摆到雨凝面前。
“你瞧,都是你喜欢吃的……枣泥方,蜜三刀,芸豆饼,雪花落,水乌他……”
顺治一样一样地指出来,展颜孩子似地微笑:“小良子说你喜欢吃水晶门丁儿……我说他胡扯,那天宴上你统共只吃了两口,倒是雪花落吃了不少……我瞧得真真的,一眼也没瞅错,没算错。”
她忍不住心酸,想说什么,却又觉得千言万语无从讲起,只红了眼圈道:“傻瓜。”
他深深地望着她,琥珀色的眸闪着幽暗的光,终于忍不住,伸手过去,轻轻地握住她的手……
她一惊,想要躲,他却握得更紧了,一点点地用力,手心滚烫而手指冰冷的,让她记住,让她永远记住……这手指交缠的温度。
“我在宫里听说了,”他对她凄凉地微笑:“你和陈名夏的婚事……他很好,是个真才子,我和自己说明白了:二格格交到他手里,我放心。”
她只是不住地哭泣,此时此刻,似乎只有眼泪才能宣泄心底强烈而杂乱的感情。她抬起头,泪眼盈盈地瞧着他、忽然起身绕过桌子扑进他的怀里。
他整个人都愣住了,呆呆地低头望着她的一头青丝,颤抖着小心地一点点将她拥入怀中,甚至不敢多用一分力……
她把头埋在他的怀里,是松香的清冷味道,她终于下了决心,抬起头道:“陈名夏他……”
他却神色一黯,用力将她拥紧,将她后面的话也深深地埋进怀里,不让她瞧见自己痛苦脆弱的眼神。只是紧紧紧紧地抱住她,抱住她的青丝,她的泪水,她的微笑,她的心……
良久,他低喃:“别让他喊你雨凝……,珊瑚是别人的,董鄂是别人的,但雨凝……只是我一个人的。”
她哭着,又笑了……抬起手抚过他的脸颊,心里是苦的,也是甜的,那甜是水果糖放进口里,一点点的晕化开来,无边无际地……化开来。
他又轻声道:“这样就够了,雨凝,你放心……陈名夏一定会对你很好。今儿简郡王上了弹劾他的折子,我愣是扔出窗去了——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他一定会好好的。”
他是猪呀……
雨凝忍不住在心底笑了,微微的埋怨,微微的得意,浓浓的甜蜜……
故意挑了眉道:“那么……他万一对我不好呢?”
顺治眼底的最后一丝希望也被抹掉,嘴唇苍白得青紫,却还是勉强地笑了笑:“我升他的官,只要他好好对你。下雨了帮你撑伞,饿了为你下面,若是有人欺负你,要挡在你的前面……”
她不想听了,抬起手点住他的唇,带笑地深深地望着他……
忽然掂起脚尖,抬头……柔软的嘴唇擦过……
“傻瓜……我只要你!只要你……”
当爱情降临,世界已不复存在。
管它是因为什么起因,命运的操纵也好,寂寞的依偎也罢;管它会是什么结局,红颜未老恩先断也好,死别泉路无人识也罢。
哪怕明天瞧不见太阳的升起,此刻我只知道,现在我爱你,将来我爱你,临死前所呼唤的那个名字……一定是你。
五十七
第十五章 人空瘦 醉里霓虹不堪醒
后宫里的起落盛衰向来是难以计算,眼瞅着今天还是鲜花着锦,没准儿明就是花